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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忧心忡忡却并未多提心吊胆的林杭舟抬了抬手,笑呵呵道:“早年间,本官还与你父亲曾在同一个私塾念过书,论起来也算多年旧识,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自打在那位北雍王手上栽过一回,青州将军府的这位四公子收敛了许多,如今在青州军中颇有威望,前段时日还晋升成了将军,虽只是暂领头衔的杂号将军,但对于众多将种子弟而言都是踏出官途的关键一步。
落座前,齐和玉淡淡扫了眼旁边坐着的年轻人,以他的毒辣眼光自是瞧出此人女扮男装,兴许是为了赶路便利,但他记得临行前父亲诸多嘱咐,却并未提及此人的存在。
林杭舟端碗饮茶,似乎没有引荐的意图,心思本就活络的齐和玉便也没开口询问,隻恭敬道:“此处往前再走三十里便可入城,末将已为大人安排了一处下榻的地方,若不耽误大人行程,不妨随末将入城暂歇几日。”
林杭舟轻叹了口气:“此事说急也不急,按照原定半月的脚程,暂歇几日也无妨,只不过这一路走的太过平坦,本官反倒有些心急了。”
齐和玉神色微变,郑重其事道:“大人放心,末将带来的人马皆是青州军中的精锐,定保大人安然无恙。”
林杭舟捋了捋胡须,微笑道:“有你在,本官自然放心。”
齐和玉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继而带着几分小心道:“那……”
林杭舟朝那名立在不远处始终恪尽职守的京城校尉招了招手,道:“歇脚就不必了,还是尽快赶路吧,早一日到北雍早一日安心。”
没料到热脸贴了冷屁股的齐和玉倒也没多失望,依旧十分恭敬起身抱拳,而后招呼那队青州精锐随行护卫。
上了马车,刚坐下,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人开口问道:“齐阳翰竟舍得让齐和玉来蹚浑水,有何企图?”
林杭舟透过车窗瞧见正在与那名京城校尉小声交谈的齐和玉,冷笑道:“能有什么企图,不过是攀亲近罢了,青州军有一大半的将领出身北雍,以往先帝念在与燕家的昔日旧情上不愿撕破脸皮,就让首辅闻溪道出了个主意,把那些有军功在身的人统统加官晋升,明面上是皇恩浩荡,实则借着升官的名义把这帮人都调离了北雍,如今看来倒是在自家门前养虎为患,这帮以齐阳翰为首的青州军究竟心向朝廷,还是心向北雍,除了闻溪道,怕是谁也说不清。”
年轻人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倘若北雍沦陷,青州首当其衝,到时唇寒齿亡,齐阳翰还能见死不救不成?”
林杭舟望向年轻人,温言笑道:“你以为天底下皆是人心向善?齐和玉不惜亲身来蹚浑水,就已经是向朝廷表明了忠心,不论真假至少在新政一事上鼎立相助,再者青州山高水长,对马背上的北契骑军极为不利,你觉着他齐阳翰是更愿意守城,还是不顾自家兵马的死活跑去替北雍镇守国门?胜了且好说,若败了呢?没有驻守军的青州与大开门户何异,岂不是让北契大军轻轻松松长驱直入?而且朝廷那些武将大都不看好北雍,三十五万铁甲又如何,北契可是号称百万雄鹰,守的住一时,可守的住百年?”
最后,背井离乡大半辈子的林杭舟摆了摆手,“罢了,不说这些,老夫就是个文臣,隻知济世为民,不懂行军打仗,就不当着年轻人的面故意摆弄了。”
年轻人沉默良久,轻声道:“既如此,大人为何还答应陛下来北雍?”
林杭舟挑起车窗帘,看着外头与中原大不相同的层迭峰峦,轻叹道:“京城已无老夫的容身之地,不回家还能去哪儿?”
年轻人眼神中既悲哀又有些诧异,没再言语。
两日后,一行人马抵达两州交界。
齐和玉勒马停在马车旁,对从车窗内探出半张脸的林杭舟问道:“林大人,北雍那边可有书信交代,是谁人来接应大人?”
林杭舟走出车厢,眯眼望向界碑后那条通往西北的大道,“说是一位四品将军,至于谁,本官也不知晓,北雍将军多如牛毛,猜也猜不出来呀。”
齐和玉听出言辞中的几分挪榆之意,也不敢当众附和,只是一笑而过。这种话曾是朝廷重臣的林杭舟说得,他一个小小青州杂号将军可不敢随意妄论。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来接应的人马才姗姗来迟。
白马白袍,整齐划一,气势如虹。
所有青州骑军,包括齐和玉在内,不约而同把腰杆挺的笔直,世人常道北雍铁骑甲天下,他们青州骑虽输了名声,但至少眼下阵仗不能输。从京城随行而来的数十骑倒是泰然自若,但也不由得屏息凝神,紧紧盯着前方。
当看清那百骑来号人马,清一色皆是女子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只是不等众人回过神来,白袍骑军已停马在界碑前,当看见为首那一骑,齐和玉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单膝跪地,连称呼都改了口,朗声道:“卑职齐和玉,参见北雍王!”
没有人想到,竟是李长安亲自来迎接。
不论是青州骑军,还是京城来的骑卒,在齐和玉下跪之后,纷纷下马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