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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马车上的林杭舟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下来,他更没想到,来接他的竟是自己的女儿林白鱼。
林杭舟在马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跌跌撞撞行至跟前,看了看李长安,又看了看林白鱼,神情震惊又痛苦,最终他闭眼深深一揖:“下官林杭舟,拜见北雍王。”
这一拜,并非出于敬畏,而是祈求。
林白鱼默然垂首,脸色苍白。
就在此时,马车上又下来一人,走到林杭舟身侧,不卑不亢作揖道:“下官程青衣,拜见王爷。”
林白鱼猛然抬头,满脸惊恐,身形跟着微微摇晃了一下。
李长安微微一笑,轻轻道了一句话,似微风拂过众人耳畔,却犹如惊雷。
“劳烦林大人从哪儿来的,就滚回哪儿去。”
“本王,恕不相送。”
官道上,好似被神仙施了术法,所有人马都一动不动,状如石雕。
齐和玉微微仰起头,满脸错愕。
林杭舟保持着作揖的姿势,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眨。
程青衣双手僵在半空,眉头微皱,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镇定,只是有些不解。
至于林白鱼,她还能勉强坐在马背上,便已是不易。鼠慈
死寂没有持续太久,素来很有脾性的老疯头摇头晃脑打了个极为不满的响鼻,李长安轻叹了口气:“林大人,本王已经很客气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浑身一松,仿佛那股压在头顶的雷云顷刻间烟消云散。
林杭舟好似从漫长的冬眠中苏醒过来,直起腰深吸了口气,而后长长一声叹息。他何尝不明白李长安的“客气”,换做别人,比如那些死在半道上的京官,就足以做为前车之鉴。
一时间,不仅是林杭舟陷入两难绝地,就连护送随行的齐和玉也骑虎难下。看这位王爷的意思,是不打算让他们越过界碑半步,可林杭舟是带着圣旨来的,进不了北雍就是抗旨不尊,下场不比跟李长安翻脸好多少。
就在此时,程青衣上前一步道:“林大人乃是奉旨行事,王爷此举罪大欺君,还请王爷三思而后行。”
李长安微眯起眼,面无表情道:“程青衣,看在你师父的份上本王不跟你计较,不过本王也奉劝你一句,凡事,三思而后行。”
程青衣面色一僵,不再言语。
一直默不作声的林白鱼忽然翻身下马,顾不得脚步踉跄,走到林杭舟跟前,林杭舟赶忙伸手扶住女儿,一下红了眼眶,满目心酸。
许是久别重逢,又瞧见父亲逐渐霜白的两鬓,林白鱼兀然也红了眼眶,她好似下定决心一般,嗓音微颤却格外坚定道:“爹,女儿随你一同回京。”
林杭舟来不及阻止,林白鱼已然转过身朝朗声道:“望王爷恩准!”
一旁的程青衣脸色骤变,凑近一步低声道:“林小姐,莫要意气用事!”
林白鱼微微摇头,轻声道:“多谢道长一路关照,我意已决,不必相劝。”
自幼上山清修,从来不为俗世所扰的程青衣没来由生出一股怒意,她缓缓抬眸看向那位马背上高高在上的北雍王,诚恳道:“王爷,下官有一事相求,此事根源在我,未曾想累林大人受此牵连,若就此遣返回京林大人无法与陛下交代。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暂且安置下林大人,待下官先行回京禀明圣上,无论用什么法子,下官定然保全林大人身家性命,到时再请大人回京不迟。”
李长安看着她,半晌没言语,忽然冷笑一声:“你以为献上新政有功在身,就没人敢治你的罪?”
程青衣神色格外平静,坦然道:“为国为民,死而后已。”
李长安见她一副慷慨就义的认真模样,摆了摆手,笑容古怪:“行了,少在这里给本王演苦肉计,你程青衣若是有个好歹,莫说卢先生,你师父元重明第一个就要来找本王拚命。”
程青衣脸色微变,说不上是尴尬还是恼羞,别过脸不再吭声。
李长安唤了一声齐和玉,还在发愣齐和玉赶忙俯首抱拳,“卑职在,但凭王爷吩咐。”
李长安丝毫不留情面道:“带上你的人马,有多远滚多远,林大人就交由本王了。”
汗流浃背的齐和玉不敢有丝毫违背,恭敬道:“卑职遵命。”
就在他起身上马想滚利索点时,又听李长安道:“对了,齐将军近日可安好?”
齐和玉心头一动,赶忙端正礼数,垂首抱拳道:“劳王爷挂记,家父一直体态康健。”
李长安拨转马头,十分客套道:“得了空闲,让他来王府多走动走动。”
齐和玉异常惊喜,但不敢抬头,隻把腰弯的更低,“卑职一定把话带到!”
直到一行人马渐行渐远,齐和玉才直起腰长长吐出口气,好似将多年以来的积愈吐了个干净,神色遮掩不住的眉飞色舞,他翻身上马,嗓音格外中气十足,“回城!”
李长安没让林白鱼再骑马,也没说什么“难得父女团聚”的宽慰话,只是让王西桐牵走了她的马。京城那数十骑,没等李长安吩咐,识趣跟在了马队的最后头。
车厢内静默如水,林杭舟看了看收做义女的程青衣,又看了看自己的亲生闺女,一时间百感交集,愁上心头愁更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