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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陈知节顿了一下,忽然问道:“这几日可有人出城?”
知晓他所指之人是那些北契谍子,薛东仙肯定道:“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这个年轻书生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明,“倘若敌方人马数目不多,我与魏将军的打算是将兵力集中在面朝衝河方向的东城门,毕竟白马营是骑军出身,不善守城战,剿灭敌方一面城墙的人马后,便主动出城迎敌,只有战之城外咱们才有胜算。”
一旁的魏先峰点头附和道:“末将以为,陈大人所言已是下下策中的最上策,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陆沉之出声道:“即便如此,人数上这般悬殊……”
看上去便很稳重的魏先峰呵呵笑道:“陆姑娘且安心,咱们以往跟北蛮子打,从来都是人数悬殊,北雍铁骑以一当三可不是胡乱吹嘘的。”
面上没有丝毫波澜起伏的薛东仙问道:“那陈大人需要我二人做什么?”
陈知节缓缓从地图上抬起头,沉声道:“我已让魏将军挑出十六匹脚力最好的马匹,劳烦薛姑娘再挑选出十四名身手最好的死士,你与陆姑娘各领八人,在敌军攻城之前出城,务必将消息带到古阳……不,是北雍王府,相信以你们的身手突破重围不难,我与魏将军会竭尽全力死守到你们回来的那一刻。”
书房内沉默了许久。
薛东仙缓缓抱拳:“薛东仙,领命。”
陆沉之则默然抱拳。
陈知节双手撑在桌面上,低头看向地图,不由苦笑。
谁能想到,相隔近二十年之后,两北大战竟是由此拉开序幕。
月色下的塞北荒漠,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诡秘之美。
一条银色洪流奔驰在广袤的黄沙大地上,从高空俯瞰,似是一条长龙游走在大江浪潮中。
这条洪流,人人白马白袍,象征着她们在燕字军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白袍先锋营。
她们此番出关的任务只有一个,截杀呼延军前往流沙城的先头部队。既为先锋营,自当担任起先锋之责,出关之前,这群隻来得及整修半日的年轻姑娘们却毫无怨言。
打仗不是儿戏,更不是说不去就可以不去的闲暇聚会,出身深宅大院的她们却比任何一个北雍老卒都更清楚明白。
在此之前,都督府那间议事堂里爆发了一场极为激烈的争论,做为公认的兵法大家,蔡近臣的说辞虽无人质疑,但仍有人提出了疑问,说万一这是北契声东击西的调虎离山之计,我军匆忙出兵岂不正中下怀?而且流沙城位于两头中央地带,后有剑门关,右靠虎狎关,如今宇文盛及的三十万大军动向不明,保不齐就埋伏在哪里,到时两面夹击,此举与送死何异?为了一个不属于北雍的流沙城,值得如此冒险吗?不如在那座瓮城的百里之外守株待兔,岂不更加稳妥?
质疑接二连三,当即在场的反对声形成了一边倒的局面,随后燕白鹿道出了一个令众人既震惊又不得不深思的事实,流沙城驻守有一千骑白马营袍泽,若弃城自逃,无需担忧这一千骑的安危,足可以派遣五千兵力在百里外接应。可城内余下的百姓,有半数是瘦驼县那些应招投伍的流民家眷,且不说流沙城于两国战局而言是否重要,倘若就此弃城,不仅寒了那两万多流民的心,更有突生兵变的可能。
在场大都是领兵多年的老将,自是懂得那两万多流民的用处,虽说战力比不得训练有素的燕字军铁骑,但能在流沙城那样鱼龙混杂的环境中生存下来,人人身手都不会弱,可谓上马皆兵,倘若有这样一支流民军在前衝锋陷阵,日后燕字军的折损数目便很可观,保存一支大军的中坚力量到最后,是战场上一锤定音的关键所在。换个角度而言,若把这支流民军做为奇袭军来用,说不定能有更加意想不到的战果。再有,这支深藏已久的流民军若只有区区几千人,兴许多数人仍然会坚持己见,可人数一旦过万,便不得不慎重考量。
最后仍是蔡近臣给出了一个相对可行的计策,燕字军从不畏正面迎敌,但也不怕对方耍什么花招,既然呼延同宗想另辟蹊径,奇袭流沙城,那咱们便以牙还牙,看看究竟是北契的大马更快,还是咱们北雍的铁骑更快。既是奇袭,攻打流沙城的人马自不可能太多,否则便是本末倒置更起不到奇袭的作用,故而可兵分两路,一路前往流沙城解围,这一路又分作前后两拨人马,前者的首要任务在于及时抵达战场,杀他个措手不及,拖延战局,直至后一拨人马赶到,再将敌军全数剿灭。另一路,则轻松的多,只需在五十里开外骚扰拦截敌军的支援,以及截断攻城部队的后路便可,说白了,此番出兵主要目的在于解围救援,而非正面对阵,自然是尽量避免人马的损耗为优先。
虽有了计策,但问题也随之而来,配合战素来是燕字军将领的拿手好戏,先后进入战场的时机至关重要,对于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而言不说信手拈来,至少也是轻车熟路。但这场解围战的关键却不在于此,而是那支率先抵达战场的先锋骑,奇袭奇袭,不仅要出其不意,还要比敌人更快,才有出奇製胜的效果。当时,燕字军中以短途奔袭见长的山鬼营主将孙寄主动请缨,自信满满担保山鬼营的一千轻骑可在两个时辰内到达流沙城。扭转整个争论局面的燕白鹿又在这个时候上前一步,轻轻道了五个字“一个半时辰”,当诸将听到那支近来风头无量的白袍营只需一个半时辰时,满堂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