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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那名身形单薄的小兵卒在回城的路上,见到沿途的惨象,脸色逐渐发白。当见到陈知节后,小兵卒递上信笺的双手仍止不住发颤。
若李得苦在场,便能认出,此人正是李长安亲自带在身边,在出关之前与她有一面之缘的吴甲归。当时李得苦恨不得绑了这个家伙丢到柴房去,凭啥师父偏心把“他”带在身边不带我!?但此后,李得苦又有些庆幸自己来了流沙城,而不是依旧躲在师父的羽翼下。
信中李长安所言,与陈知节所想不谋而合,但陈知节不知离流沙城最近的地方有一处瓮城,这封信可谓一场及时雨。最后信中交代,接下来的迁徙事宜,全权交由他与燕白鹿,到了瓮城后自有驻守当地的人马接应。
信中对另一边的战况隻字未提,而且许是怕途中遭劫泄露军机,故而才未使用鹰准传信,而是相对更可靠的人马。
赶在入夜前,山鬼营的主将孙寄来报,愿意离城的流民约莫一万余人,已汇聚在北城门。
同时,巡视归来的燕白鹿也带回一个好消息,一整个白日里没再碰上黑马栏子或是其他北契斥候,眼下正是出城的最好时机。
陈知节深知不能再耽搁,于是下令启程,由山鬼营维持秩序,万人流民的大队在夜色中尽然有序的出城,离开了曾经生养他们的故土。
走在队伍最后头的李得苦,在出城前回望了一眼风铃宅院的方向,临行前她才从薛东仙口中得知,那个一直试图与命运相抗的苦命女子,最终选择了留在这里。
或许是因为北雍有她无颜面对的人,又或许,是她仍然不愿放弃挣扎。
李得苦忽然想起了一句流传在江湖中的老话。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出关之前,李长安向燕赦讨了把北雍刀。
原本老将军打算给她那把陪伴自己征战了多年的老伙计,可李长安不仅不要,还说什么在燕字军里有个借刀如借妻的说法,这刀若是借了,传出去不像话。
最后燕赦气不过,丢给她一把替换下来的五代雍刀,李长安倒也没挑毛病,当场就挂上了。只不过有严重磨痕又略显寒酸的旧刀,委实有些配不上那一袭风流倜傥的青衫,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李长安本就不是什么讲究人,就连那件本朝独一无二的紫金蟒袍也被她换下后,随意在都督府找了间偏房就丢那吃灰去了。
不拘小节,约莫是所有成大事者的通病,但在大事上又事无巨细,这点上,燕赦自认拍马不及,否则也不会这般放心李长安领着一万人马就去跟二十万呼延大军叫板。
两军阵前,谁的官秩最高谁先往前衝,这是燕字军的铁规,如现下这般大将军坐镇督战,而王爷亲身上阵的情形,可谓史无前例。只不过更早之前,北雍也没有封疆藩王。如今有了,便要领兵衝在最前线,倒也符合北雍的一贯作风。
只是以往习惯了风里来雨里去的老将军,忽然一下退居幕后,多少有些不适应。最煎熬的莫过于每日等着前线送回军情的时候,燕赦虽然嘴上不担心,还说燕家儿女自当马革裹尸为国尽忠,但每回听闻有消息,尤其是与流沙城有关时,神情都分外紧张。
今日一早,北凉道那边送来消息,一万流民在三营剩余的一千七百多人马的护送下,已安然抵达瓮城,途中未有任何意料之外的变故。
燕赦毫不犹豫,当即派遣四王将之一的曹十兵,亲自去北凉道接人。
流沙城那头的战事算是尘埃落定,而分兵另一路,由李长安率领的两营人马却迟迟没有消息。
在北边战事以八百里加急传至长安城的时候,谁也想不到,彼时李长安正坐在衝河边,悠哉磨刀。
被燕赦钦点,陪同李长安出关的两位老将,就站在她身后互相大眼瞪小眼,都搞不懂这位王爷究竟要做什么,每日就这么与对面隔着数里路的呼延军遥遥对望。
望个啥?望情郎?
昨日倒是有个貌美女子跑来河边,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就开始破口大骂,叉着腰挥着马鞭,骂的那叫一个气势汹汹,只不过说的是北契语,两个老将隻依稀听懂了几个字眼,好似是什么“王八蛋”“偷袭““卑鄙小人”“走着瞧”,最后那句狠话倒是都听明白了,说的是“落到老娘手里,要你好看”。
等那女子骂累了,李长安用地道的北契语回了两个字,“滚蛋。”
一下听懂的两个老将就瞧见那女子气的当场面目狰狞,若不是身边兵卒拦着,怕是卷起袖管就要过河来拚命。
两位老将,一位是曾为燕赦马前卒的赤武营副将隋铁关,一位是游猎手出身的神武营主将赵佑,前者身形魁梧,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更贴合沙场武将的形象,后者生了一副讨女子喜欢的好样貌,鼻梁上横着一道刀疤,不仅没破相反倒平添了几分男子气概,就是不能张嘴,一开口说出来的话能把死人都气活了。所以,李长安对待那名北契女子的作派,倒是十分对赵佑的胃口,不经意间就对这位王爷心生了几分好感。
先前老将军玩笑般的嘱咐,这二人基本都没放在心上,打仗又不是比武切磋,任你本事通天也不可能真正做到一夫当关,虽然江湖高手的个人武力毋庸置疑,但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所发挥出来的效用亦是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