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3页
一万精骑在风雪中疾行了约莫一炷香,便有从剑门关返回的黑马栏子来报,敌军数目估摸在万骑上下,但由倒马关那条最远的也是最早遭袭的粮草线来看,人数应当远不止于此。
一名跟在呼延同宗身后的万夫长丝毫不担忧敌我兵力悬殊,笑嘻嘻道:“大将军,打了半个月的仗,咱们连上马的机会都没有,既然北雍那帮疯子上赶着来送死,不如让末将领几千人马,去截杀倒马关那支骑军?”说着,他竖起四根手指,犹豫了片刻,又放下一根,“三千,三千就足够。”
呼延同宗淡淡瞥了这个自愿降级的万夫长,没有言语,只是摆了摆手。
那万夫长兴奋的一声令下,招呼三千骑与大队人马分道离去。
而后不久,有一骑突兀出现在前方道路上,呼延同宗按下身边已拉满大弓的亲信,任由那一骑加入。
来人黑袍裹住了全身,看不清容貌,呼延同宗却好似与此人相识。
疾奔过程中,听不清那黑袍说了什么,身边几个亲信只见大将军脸上终于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
随后,那黑袍人便独自离去。
几人听见,大将军好似轻声道了一句话。
“李长安,注定你要死于我手。”
风雪骤然猛烈。
鹅毛大雪倾斜落下,拍打在枪尖上,马头上,铁甲上。
还有那一张张悍不畏死的年轻脸庞上。
在两条黑色大潮相碰撞之前,天地仿佛有一瞬的静谧,然后刀枪擦出火星,撞出金石声响,厮杀呐喊又在一瞬间骤然爆发,响彻大地。
鲜血泼洒出来时尚带着温热,跌入大地不久便逐渐凝结成冰,脚下的地面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浸染成血红,不论雪下的多大多急,依旧遮盖不住。
凭借远超常人的臂力,洪士良手中的那杆骑枪势如破竹,将迎面三骑一气贯穿,然后像甩糖葫芦一样把死尸甩下马背。骑枪在坐下战马与死尸擦肩而过时,借助战马惯衝的爆发力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极小的弧度,洪士良手握枪的位置稍稍往后移了一寸,便迅速调整端正,以便迎接后续不断蜂拥而至的敌人,这是北雍铁骑在无数场战役中磨砺出来的小技巧,除非骨肉铠甲卡住了枪头,或是被敌人死死握住,否则绝不弃枪。尤其是这种正面衝杀的蛮横对撞,长枪越晚脱手,杀敌越多。
仅是一瞬间的对撞,在洪士良目光所及之处,北契骑卒死了不下二十人,己方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些被李长安刻意安排在阵型最前头的骑卒,各个身形健硕,起先洪士良并未看出什么门道,隻将他们视作“打头阵的死士”,直到他亲眼所见,有一人手中长枪一连捅穿两名北契骑卒后,在马速没有丝毫滞缓情形下,竟是一掌直接拍向枪尾,长枪径直穿透敌人身躯而出,那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骑卒从容接住枪尾,毫不费力的又捅穿了后排一名正撞在枪尖上的倒霉蛮子。
杀人如割草。
自打入行伍以来,洪士良头一回觉着被北契吹捧上天的呼延骑军,也不过如此。
可没过多久,他便清醒了过来,这些打头阵的流民骑卒一看就是有些功夫傍身的练家子,虽然数目不多,但起到了凿阵的关键作用,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一旦凿入对方阵型中段,在四面皆敌的情形下,除了能多宰几个蛮子,先前那点优势也将随之而去。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支战力稍显弱势的呼延骑军,显然并非精锐。
一口气长驱直入敌军阵型腹地,骑枪仍在手的洪士良一面杀敌,一面用余光留意周遭情形,一看之下,不禁令他暗自吃惊,按理说在己方这般勇猛的一衝之下,敌军阵型早已被衝散,稍微有些经验的将领都知晓,这种情形下最好的策略便是往两侧绕开,尽量减少伤亡。但眼下左右两侧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动静,而且中路阵型仍在不可抑製的溃败。
洪士良不信敌方将领这般无能,虽不是精锐,但好歹也是跟随呼延同宗的骁将,怎会犯下如此愚蠢的行径,难道对方是打算拚尽这几千骑拖住他们,再等着援军到来好将他们一锅端了?倘若援军来的是呼延骑军的精锐部队,倒有这种可能。
正当洪士良预感大事不妙之际,一个熟悉又冰冷的女子嗓音在所有人头顶响起。
“所有北契小卒听好,你们的主将本王已经宰了,要么就地缴械投降交出战马,要么战至身死,本王也敬你们是条汉子。”
在过去长达一甲子的时间内,在这片荒漠上演的大大小小上千场战役中,没有降兵,没有俘虏,一个都不曾有。
所有北契骑卒几乎都愣了一瞬,但没有人放下手中的刀。输刺
那嗓音再度响起。
“很好,杀光他们。”
北契的呼延骑卒也好,北雍的流民大军也罢,在这一刻,双方都杀红了眼。
而就在此时,洪士良的视野内出现了一杆长枪,长枪似是被绑在了马鞍上,随着那匹无主战马慢慢悠悠游走在厮杀的战场间,而枪头上插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洪士良自然不认得这位素未谋面的敌军大将,但从那些嘶吼着听不懂的蛮语,神情愤怒至极的呼延骑卒脸上能看出,这定然就是他们的主将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