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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东吴看了看身侧的女子,满脸春风得意道:“皇兄谬讚。”
待二人皆落座,姜祁屏退左右,隻留下一名中年管事伺候,他缓缓坐起身,接过管事递来的玉雕茶盏,风轻云淡道:“两王不可私下见面,乃是我朝铁律,东吴啊,你送人可以,这罪名皇兄可担不起啊。”
姜东吴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自打授封以来,这位燕南王行事极为低调,在朝政上既无建树也无过错,私下里出行不讲究排面,吃穿用度也不喜奢华,比当年韬光养晦的武陵王更加韬光养晦,若非要说有何嗜好,便是两美,美玉,和美人。
青州境内,但凡被燕南王瞧上眼的玉或人,最后无一例外都被其收入囊中,不论用的什么法子,这些年倒是从未有过欺压百姓的传言。
姜东吴面露窘迫,笑道:“皇兄许是误会了,龙瑶是臣弟之妻,已为臣弟诞下一女,只不过孩子尚且年幼,不便带来与皇兄见面。”
姜祁原本眯起的双眼瞬时瞪圆,温怒道:“那你来作甚!?”
姜东吴收敛起笑意,起身行至跟前,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茶盏,一面吹散热气,一面缓缓道:“皇兄,臣弟知道,你与姜烨才是亲兄弟,这些年在长安城也好,在青州也罢,你们兄弟二人都过得不容易,臣弟年幼时好歹还有父王遮风挡雨,你二人却是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如今那人终于死了,可你看看咱们家被那姐妹二人霍霍成了什么样子?连东越三州小国都敢跑来耀武扬威,说什么援兵西北,难道没她东越咱们九州中原还打不过北蛮子了?依臣弟所见,定是姜凤吟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若东越大军从扬州入境,她姜凤吟怎视而不见?皇兄,你应当比臣弟更清楚,当年姜凤吟只是迟了一步,如今若让她先跨出那一步,你我……“
姜东吴将温热的茶水递到燕南王面前,“如何自处?”
胖子眯起双眼,“姜东吴,你是不是也以为本王很傻?”
姜东吴稳稳端着茶盏,轻笑道:“皇兄是个聪明人。”
胖子接过茶水,笑了笑:“那你留在青州的那三万骑军……”
姜东吴抬臂作揖,“任由皇兄处置。”
胖子哦了一声,笑的更加开怀,“如此厚礼,皇兄若是不收,岂不驳了你的心意。今日你就留在府上,与皇兄好好喝几杯。”
席间美人作陪,两个年纪相仿的当朝亲王喝的十分尽兴。
宴散人去,这个喝的满脸通红的大胖子独自坐在桌边,把玩着青玉酒杯,眼睛盯着那个名叫龙瑶的女子方才坐的绣凳。
他忽然睁开醉眼朦胧的双眼,冷声嗤笑:“臣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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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武陵王府。
那间曾招待过李长安的静雅小轩内,隻披了一件长衫的姜凤吟坐在池畔露台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摇晃着酒壶,看着眼前池塘萧条的景象,走了神。
身后轻微的响动扯回了她的思绪,她转头看向正在煮茶的女子琴师,不由失笑道:“这双举世无双的琴器之手,用来烹茶煮酒,算怎么回事?”
白灵官低眉浅笑,没有言语。
“对了,姓卜的道士走了几日了?”
“十日。”
“走之前,他说几日便回?”
白灵官手中一顿,“十日。”
姜凤吟随手将酒壶丢进池子,站起身摇摇晃晃走进屋内,而后在白灵官身边坐下。
白灵官隻觉一股寒意扑面,将一杯醒酒茶送到她唇边,“王爷,把茶喝了再睡。”
姜凤吟凑过嘴去,一口饮下,忽然笑了笑,扑到她身上,似醉非醉道:“白灵,我若坐上那把椅子,就立你为后,除了你,谁都没资格。”
白灵官心头一震,茶杯脱手落下,正巧落在姜凤吟手中,她无奈笑道:“这么高兴?”
白灵官慌忙垂下眼帘,低声道:“王爷,陛下赴北巡视边关一事,还需郡主打探清楚虚实,切莫……”
姜凤吟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间,眼神既清明又似朦胧,“本王没有问你这个,就问你到底是想做一辈子的幕僚谋士,还是想做本王的皇后!”
女子琴师定定的看着她,那张脸逐渐模糊,又慢慢清晰。
一如当年。
她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只看见那张脸笑容醉人。
兴许唯有屋外拂过的那一缕清风听见了。
她说,此生,隻愿为你妻。
几十年不见狼烟的中原,那座天下首善之城,名副其实。
天子脚下的百姓,也只有老一辈人还依稀记得当年九州陆沉的人间惨象,太平久了,便理所应当的以为天下都该是如此太平。
正宫门城头上,一名坐着轮椅的年轻文士看着脚下繁华热闹的街市,言语中透着一丝悲悯,“往年边关战事从不曾停歇,年年都有边关将士战死关外,可这里的人好似从不知晓,也从不关心,这般太平的日子在他们眼里似是理所当然,就如同北雍理应为中原镇守西北,理应百战百胜,没人觉着北契铁蹄能有踏过古阳关的一日,也没人觉着天下会有不太平的一日,太平二字于中原而言,好似与生俱来。北雍一夜之间三座军镇失守,给了中原当头一棒,明明北契的铁蹄还在万里之外,却有人惶恐不安,好像北契大军就在眼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