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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宋寅恪虽为读书人,却也是我北雍儿郎!
他缓缓转头望向那座金銮殿,不由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看见有个身着官服的纤细身影竟还没有走,伫立在大殿丹墀之前。
那女子面朝向北,久久凝望。
在这个偌大的朝堂中,有人与他一样,但不一样的是,她分明有机会留在北雍,却毅然回了长安。
为了北雍,亦为天下黎民。
这个一心想要战死边关的读书人,缓缓垂下头,泪湿满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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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沉,北雍王府那间湖畔小院的书房内,桌案一角燃有一盏瓷质油灯,早年间这种油灯从旧西蜀流入西北,因工艺独特燃烧更久而一度深受民间喜爱,尤其是家境贫寒的子弟。后来由于技艺失传,这种油灯日渐稀少,近些年更成了收藏大家的心头好。原先李宅随处可见,经历过那件事之后有不少稀世珍宝流入民间,如今能留下一盏,还得多亏了老管事沈昱。
李长安独坐桌前,就着隻覆及一方书案的明亮烛火阅览一份从长安城送来的密信。
信上的字迹极为熟悉,出自李长宁之手,也是她想要与楚寒山一同去接回来的人。可内容所言,却与她的心思背道而驰。
李长宁想留在那里。
因为有私心在里头的缘由,这封密信并未经手钓鱼台,而是直接送到了这间书房的案头。
李长宁的字里行间仍旧如往常一般轻描淡写,隻在上书完所有情报的最后,加了短短一行字,李长安却能从中看出她想要留下的决心。
死而无悔。
放下密信,李长安抬头朝那个悄无声息立在案前的白衣女子柔柔一笑,“你何时也做起了端茶递水的活计?”
洛阳将那碗安神汤放在她面前,余光不着痕迹的瞥过那封密信,淡淡道:“封姑娘与我说,她二人打算去边关军镇走走,明日就离开王府。”
李长安端起的汤碗停在嘴边,“到底是医者仁心,如此也好,眼下关外也肃清的差不多了,到时我让钓鱼台抽两名谍子暗中护卫便是。”
凑近时,李长安便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但她没多想一口闷了下去,唇齿后顿时反上来一股难以忍受的苦涩,李长安脸都拧成了一团,艰难道:“这安神汤……是你亲手熬的?以后这种活计还是让府里的下人去做就好……“
洛阳满意收回空碗,微笑道:“我隻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方子是封姑娘特意为你配的,熬汤的是你大徒弟,缘儿也为此出了些气力,她们担心你这个师父日理万机把身子熬坏了,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尽些孝心。怎么,难以下咽?”
李长安扯了扯嘴角,“劳烦夫人转告一声,孝心为师心领了,汤熬的也很好,就是以后别熬了。”
洛阳自然知晓她的苦衷,见她一副苦相便转身倒了杯清水过来,一面递给她一面道:“你若真有心,便抽一日空闲陪她们去王府外四处走走,免得缘儿那孩子总在我耳边念叨来了北雍,最熟悉的地方除了柳絮书院就是王府,别的哪儿都没去过。”
李长安喝着水,眼神古怪的盯着洛阳,嘴角还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洛阳先是一脸莫名,而后脸色就冷了下来,“看我作甚?”
李长安一脸怀念道:“你说话时的摸样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洛阳蹙了蹙眉头,“谁?”
“我娘。”
白衣仙子显然有些错愕,就听李长安接着道:“记得幼时我爹也总是不着家,我娘就说他成日不知道在外头瞎忙乎啥,回了家也不陪我和姐姐,难得有空闲的时候也不爱动弹,就隻蹲在湖边钓鱼,所以那时湖里才养了那么多尾锦鲤。后来每回我说想爹爹,我姐就带着我去湖边钓鱼,还说什么时候把湖里的鱼都钓干净了,爹爹就会回来陪我玩儿。”她说着就笑了起来,“那会儿我也是年纪小,居然当真信了。”
洛阳默然垂下眼帘,李长安后知后觉,以为是勾起了她的伤心处,赶忙起身绕过桌案把她拥入怀里。
“怪我,以后都不提了。”
洛阳轻轻摇头,目光落在书案那封密信上,问道:“李长宁的信?”
李长安观她神色并无异样,点点头,轻叹道:“原本我打算过段时日便让她回北雍,姜松柏既然已不在长安城,她继续留在那里也毫无意义。但鲁镇西一死,不仅仅是打了朝廷的脸,往后没人再敢把姜东吴当做跳梁小丑来看,而且姜松柏离开长安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她尚在北雍时与我透露过一些,说想亲自去巨灵江与姜凤吟做个了断,隻不过中途我送了一封密信给她,让她留心徐州那边的动向,可惜我低估了齐阳翰,她也低估了那支青州骑,终归还是迟了。”
李长安转头看向那封密信,“如今李元绛放在长安城的那颗棋子被送到了姜凤吟面前,范西平留下的那颗则去了徐州,原先我也曾想过,把陈知节送回长安或许对北雍的局势更有利,但是后来想想,还是那个叫宋寅恪的读书人更让我安心。因为有人曾说,有的读书人隻会读书,有的手里捧着书,眼里看的却是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