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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不远,一阵尘土飞扬。
这个默默无闻了半辈子的老实汉子最后轻声道:“将军,咱们北平军,不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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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固山以东的平原,一处视野极佳的小土坡上,两骑并肩而立。
丑奴儿朝山头望了一眼,而后转头看向身边始终一言不发的负剑青年,皱了皱眉头道:“当真不需要我出手?”
远处那片平原上,两支人数悬殊的骑军正面相撞,不必仔细观瞧也能看到不断有人落马,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乍一眼看上去双方战损相差不离,北雍骑军在落马之前必定要将对方一同拉下马背。
负剑青年非但没有恼怒,反而似得了意外之喜一般,笑道:“这般同归于尽的打法,不愧是李长安一手带出来的兵。”
丑奴儿冷笑道:“亏你还笑的出来。”
话刚出口,她便有些后悔,谢时自然是笑的出来,这一万骑军不过是他从呼延同宗手里接掌过来的,得来毫不费力,不像那些草原部落辛辛苦苦积攒家业才拉扯出一支人数过千的像样骑军,莫说死个几千一万,只要不影响大局,再死多少他都不心疼。
她似是与自己赌气一般,又不甘心的补了一句:“总有你笑不出来的时候。”
谢时一笑置之,许是心情愉悦,他极有耐性的回答她最先的问题:“陛下既然将你放在我身边,自然不仅是让你督军而已,好刀便要用在关键处,区区一个开山营的副将何须你坟山山主亲自出马,再者,他邓尧好歹是君子府的少府主,我还多给了他三十名江湖武人,若连个山头都拿不下来,日后君子府何以在北契江湖立足。”
丑奴儿冷哼一声没再言语。
两人身后,一名万夫长快马而来,停马在几步开外,“启禀将军,夏侯将军已至五里开外。”
负剑青年头也不回道:“派人传令,让他先带两万骑过来,其余三万人马原地待命。”
那名万夫长离开没多会儿,坡下一骑黑马栏子疾驰而来,未至二人跟前,便翻身下马,跪地抱拳道:“启禀将军,山南发现北雍骑军,约莫一万人。”
负剑青年摸着下巴,抬头望向山头,不知在想什么。
那名黑马栏子看装束应是一标之长,见负剑青年迟迟不下令,隻得小心翼翼唤了声:“将军……?”
沉吟半晌的负剑青年收回目光,摆了摆手道:“你带人往东绕开战场,再去探。”
那名黑马栏子刚要领命离去,负剑青年笑着又道:“倘若军情有误,你和你那一标人马就不必回来见本将了。”
那名小标长浑身一颤,根本不敢抬头,飞快上马狂奔而去。
负剑青年收敛起笑意,轻轻呼出一口气,似有些如释重负般,喃喃自语道:“终于来了,不过才一万人是不是少了点?邓尧啊邓尧,你可莫让陛下失望啊。”
他微微眯眼,望向远处的战场。
言谈之间,那里已看不见还站着的北雍骑军。
一骑都没有。
北固山山顶发出一声震天巨响。
从山脚下看去,只见一片尘土飞扬,笼罩了半个山头,根本看不清上头的人影。
趴在一个土坑里的洪士良捂着口鼻小口喘息,目之所及混沌不堪,方才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他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巨大剑气掀翻在地,若非有几名袍泽恰好挡在他身前,此时约莫早已身首异处。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夹杂着尘埃萦绕在鼻尖,旋即喉头涌上一阵腥甜,洪士良低头看了一眼,左边身子一道骇人伤口从肩头到腰间直直劈下,鲜血正泊泊流淌,所幸身上铁甲卸去了几分力道,如若不然也是跟那几名袍泽下场一般,整个人瞬时被气劲撕扯的四分五裂。但洪士良自己也清楚,这般伤势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半个时辰前,那场无声的厮杀,开山营上山的五百人隻活下几十,且人人负伤。对方不过两百人,却是体魄雄壮膂力惊人的黑马栏子,虽是马下作战,但捉对厮杀丝毫不输马上衝锋。双方缠斗到最后,已方骑卒不得不用上了玉石俱焚的狠绝手段,抱着蛮子一起滚下山头。只是不等这侥幸活下来的几十人喘口气,山下便又涌上来密密麻麻的人影,当看清那身象征着北契头等精锐斥候的甲胄装束时,洪士良顿时万念俱灰。黑马栏子与北雍边关的游猎手大抵相同,皆是栽培不易的稀少兵种,但眼下北契几乎可以说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足见他们想要拿下山顶的决心。
之后开山营上来的一千人马,其中有两百是当年跟随洪士良父亲一路走来的老卒,另一百人早已战死在先前那场厮杀中,面对山坡下如饿狼猛虎的黑马栏子,开山营骑卒人人死战不退,犹如在山顶筑起了一道血肉城墙。但令所有人始料未及,双方正搏命厮杀间,几十道迅捷身影不知从何处冒出,悍然出手,几个眨眼间便有五六十名开山营骑卒当场死绝。那些人衣着各异,手中兵刃也不尽相同,几乎不用去想,洪士良一眼便看出这些人就是杜康曾提及过的北契江湖武人。他当即毫不犹豫,招呼身边的亲卫老卒,用军中对付江湖人惯用的老法子一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