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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危襟正坐,嗓音平淡且坚定:“小僧要为天下苍生竖慈碑。”
武当老真人姚碧虚会心一笑,端起面前尚未喝过的酒碗,“好一个为苍生竖慈碑,小师傅此言,最得贫道心意,今日贫道破戒一回!”
老真人一口饮尽,而后站起身打了个稽首,“诸位,贫道先行一步。”
谁人言许无生之后,武当再无剑,春秋战乱年间曾一人一剑替天下鸣不平的老真人大步跨出门,哪里有不平之事,哪里便有武当一剑挺身而出!
背负巨剑的落魄剑客默然放下酒碗,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老鬼望了一眼门外天色,嘿嘿一笑:“江湖江湖,不就是这一碗酒?”
如来时一般,这些中原宗师各自饮尽碗中酒,不约而同踏着晨曦走出酒楼。
武当山玉珠峰,中年道士独坐于那块李长安时常光顾的龟驮碑上,崖外云海之上,异象横生,紫雷滚滚。
中年道士缓缓起身,迎风而立,手执符剑,他笑了笑,举剑直指头顶青天。
“诸位高坐天庭便想不劳而获,人间可没这种道理,贫道马无奇不才,今日便代尔等替天行道!”
云霭间顿时金光大作,缓缓落下四道门柱,一股不属于人间的气势如开闸洪水汹涌而出,在万丈高空化作点点金光散落于北雍境内。
虚空之中,炸响一声声怒吼。
“竖子!竟敢窃取天地气运!”
“马无奇,你武当胆敢触犯天规!”
“与这贼道废话什么,打他个身死道消便是!”
马无奇气哼哼道:“这本就是北雍气运,贼喊抓贼,神仙就可以不讲理啊!气死贫道了!”
言语间,一道道金色长线自九天垂落人间,整整八十一道金线悬于北雍境内上空,尚未来得及落下的金光触及长线便自行融入其中。
仙人垂钓人间。
正在此时,门柱之中走出一头白鹿,鹿上坐着一位拂尘道人,那道人冷哼一声:“你们也就隻敢趁着本尊不在的时候欺负我徒弟,马无奇速速动手,本尊看谁敢阻拦。”
“吕玄嚣!你敢!”
拂尘道人冷笑道:“玄女尚未发话,何时轮到你们这帮跳梁小丑,再多话,当心本尊把你们都打成谪仙人!”
马无奇拔地而起,抬手挥剑,在北雍上空划出一道千丈长的恢弘剑气,将金线根根斩断。
无数金光犹如鹅毛大雪飘飘落下,有的落入大地,有的落于树梢,有的落在人们肩头,一同化为北雍气数。
一缕阳光刺破云雾,大地之上,气海升腾!
耸立于祁连山庄之外的那座封月楼,一袭青衣立于楼顶,先前落于清风山的金光有半数被她吸纳,此时体内气机犹如一片汪洋大海。
她缓缓踏出一步,前方天地仿佛与她共鸣,她莞尔一笑,万象归真,也不过如此。
来此之前,她本想去趟王府,但想了想好似也没什么话可说,便独自来了这里。想了一夜,她终于也想明白了,什么武林盟主,什么报仇雪恨,都不是她想要的。若是可以,她隻想做回踏月山庄的大小姐,做回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慕容冬青。
此战之后,你我再不相欠,也无需再相见。
她抬起手,看着掌心红润可人的野果,一轮金日,从红果后头缓缓升起。
黎明破晓。
一道仙人传音响彻满城。
“李长安,今日我北契铁蹄必踏破古阳关!”
日出东方,光辉万丈。
古阳关城头上,一杆燕字王旗迎风摆动,肆意招展。
旗杆之下,一身银甲鲜亮的宁折提矛而立,举目向城外眺望。
初升东阳如同一线潮水由东向西缓缓铺洒大地,与黑压压一片的北契大军形成鲜明对比,尤其是那一杆杆随着马背上下起伏的王帐大纛,格外扎眼。
“李长安,我北契铁蹄今日必踏破古阳关!”
一道低沉嗓音传至耳畔,犹如暮鼓晨钟。
关内所有北雍将士都听见了,人人脸上愤慨激昂,想过古阳关?那便从我们燕字军的尸首上踏过去!
一个身披玄甲的魁梧身影缓步走上城头,站在宁折身侧,并肩而望。
不必去看,宁折也知来人是谁,他一手叉腰,一手将烛龙矛重重顿在脚边,轻笑道:“好大的口气啊,若是老顾那老小子在,开战前定要去阵前先骂个痛快,旁的不说,那老小子骂人的本事咱们哥仨都望尘莫及。”
同为四王将的曹十兵憨厚一笑,不置可否。
密密麻麻的北契大军犹如蝗虫过境,正缓缓向南推移,马蹄扬起的尘土漫天飞扬,好似一场前所未有的狂沙飓风即将压城。
宁折微眯起眼,轻叹道:“王爷不是下了令,让你们玄甲铁骑老实待在洛阳城,你这个主将怎的擅离职守?我还指望来年清明有兄弟为我祭酒,你若跟我一块儿上了战场,咱们就只能做邻居了,老顾平日里就不着调,到时候肯定忘的一干二净,难不成你还指望那个滴酒不沾的蔡近臣?”
为人爽利的宁折少有这般唠叨的时候,曹十兵摇头笑道:“你放心,顾袭会记得的,近臣也会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