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页
她的预感成了真。
她没想到秋澈会为了拉秋家父子下狱,直接自爆身份。
甚至她都不需要脱衣自证,因为没人会拿欺君之罪开玩笑。
即便这似乎,确实是证明秋澈没有玷污那所谓良家妇人清白的最好证明,但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没人想到她能这么疯。
当然,这情况已经算不错了,若是秋家父子走投无路选择揭穿秋澈的身份,那时的情况或许要更严重。
李青梧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一边思索该如何才能让秋澈平安脱身,一边抓起旁边的弓箭,快速往书房走去。
这时候了,她还有心情用空着的手,剥开那裹着三个糖人的油纸。
目光触及糖人的一瞬间,她眼眶又湿了。
糖人不大也不小,因为时间过长,几乎已经黏在了一块儿。李青梧一声不吭,掰了半晌才掰开一块。
然后将那玉兔的糖人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她记得那个梦——也就是秋澈说的上辈子,秋澈死时,她偷偷去后厨找尸体,看到过那角落堆着许多糖人。
那时她隻以为是相府宴会上送给各家小姐少爷的零嘴,从未想到过自己头上。
只是看了一眼,便带着秋澈冰冷的尸体离开了。
可如今灵光一闪,忽然有一种,也许,那是秋澈留给她的糖人——的迟疑错觉。
……又或许不是错觉。
李青梧抽出暗格里的那封信,看了不到片刻,脸色就彻底变了。
这是一封和离书。
她和秋澈的。
李青梧又喘不过气来了。
她半扶着墙壁,微微仰着头,不让眼里的泪落下来。
这就是秋澈给她找的退路?
这就是……秋澈的安排?
——一纸和离,从此秋澈犯的所有错,都和李青梧毫不相干。
她早就准备好了有这一天是吗?
她想到了所有人的退路,唯独没想过自己的。
李青梧麻木地咀嚼着嘴里,咬下来但还没吞下去的那块糖,想。
她上辈子,从长大后就从未尝到过的糖人,错过了的那些糖人……原来现在吃起来,是酸的。
酸里又带着丝丝的甜。
但她嚼了一会儿,却突然捂着嘴,跑到一旁,开始干呕,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
咳到好像要把整个人都撕裂开来,她才在茯苓焦急的关怀声里,在晃目的头晕中,看了眼手中印着“朝京东街糕点铺子特产”字样的油纸。
眼泪还是在喘气声里,大颗大颗的,无声滚落了下来。
她说她爱吃糖,特别是京城东街糕点铺子的特产糖人。
秋澈便真的将她的随口一说记了下来,记了这么久,一得空,就跑去买了他家的糖人。
可秋澈不知道的是,她已经很久很久,不吃糖了。
宫女姐姐给的那颗糖,让她举步维艰地走了十几年,走到如今,成了这幅无悲无喜不冷不淡的模样。
她已经不是五岁的孩子了。
也不爱吃糖了。
说要秋澈赔自己糖人,也只是没话找话,故意这样说一句而已。
她以为她无人爱,所以对秋澈说,她从前的家人对她而言是深渊,她没有退路。
但后来她又以为,她有了秋澈,就多了一个新的家人。
秋澈就可以是她的退路。
她能无所惧,无所忌,因为自由的火种会焚尽心头过往,焚尽一切苦难,让她们于哀鸣中迎来崭新的结局。
原来是秋澈早就种下了因。
再亲手推开李青梧,选择独自去面对这果。
这就是……
她们的结局了吗?
两世痴缠,一拍两散?
可这个结局,怎么配得上她们遇见彼此之前,各自这些年受过的苦难呢?
怎么能甘心呢?
“——圣旨到!”
一声惊雷平地起。
……不出意外的话,这绝对是来要治罪的旨意了。
院外一片兵荒马乱里,茯苓急道:“殿下,殿下快起来,快带着这和离书去玲珑阁,陛下若是问起来,您就说对驸马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
不。
不。
李青梧终于在巨大的耳鸣中回过神来,踉跄着起身,面色惨白地抬起头,表情却是比往常还要冷静的漠然。
面对茯苓的絮絮叨叨,她启唇,却吐出一句:“不。”
她抬手,一下一下,撕碎了手里的那张和离书。
直到这张纸再也看不出原本写了什么东西,她才终于停下来,往身侧一丢。
碎纸屑纷纷扬扬,撒了满天。
而她在众人惊诧的眼神里,微微提起裙摆,一如既往端庄温雅、礼仪得当地朝外走去。
“随我接旨。”
玉明拉住她,迟疑不定道:“殿下,我家公……小姐先前嘱咐过,要我们护你周全。眼下这情况,您把和离书撕了,还要出去接旨……”
皇帝很可能连着她的罪一起治。
李青梧轻轻拂开她的手,轻柔道:
“未到绝路,尚有生机。”
“我是长公主,父皇不会拿我如何的,安心。你们且先带着娘离开就是。”
玉明:“……真的?”
李青梧道:“自然。若不接旨,也要治罪。这旨必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