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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城溃暗潮湿的角落,两个少年正在分‘赃款’。
“整整一千三百块……”
玉子今年十七,唇红齿白,扎着兔子似的双马尾。她弯着眼睛,压低声音,语气不掩欣喜,“七九妹妹,你太厉害啦!!”
被夸讚的女孩只是笑了笑。
白色羽绒服,帆布鞋。
但莹白的脸上,丝毫没有刚才怯懦的模样。
“是她们太蠢。”说话时,眼底些许狡黠和锐气,声音空灵,也和聋哑的残疾沾不上一点儿边。
“开着七位数的豪车进贫民窟,不遭殃才怪呢。”
玉子接话:“七位数是多少钱?”
“七位数……”七九想了想,“就是,够我们花一辈子,够我们跑到天涯海角。伢妈再也抓不住我们,也不能逼我们去偷、去抢、去骗,不能打我们。”
“太好了!”玉子说,“那我们去把那个车子偷过来吧!”
“……傻子。”
玉子努嘴:“是七九说得太诱人了——”
她们十几年没出过z城,除了行窃时短暂套话,再没接触过外面的人。她们以为天涯海角就是很小的范围,以为天长地久就是指眼前一刻钟。
她们是无家可归的小孩,被世界遗弃,满身脏污,被圈养在z城小小的角落。
伢妈是她们的“主人”。
伢妈教她们行窃、欺诈、偷和抢。她让她们每天上交一定的金钱。
如若没有,便用藤条捶打。
伢妈住在一个发廊里。
切确地说,那是一个鸡窝。
z城潜在世界的边缘,伢妈的发廊掖在z城的角落。
伢妈四十不到的年纪,个儿不高,微胖,眼角有厚厚的纹。
这眼角纹路在看见七九回来时,褶皱到一起,挤成一个极粘腻的笑。“回来了——这丫头回来了!”
伢妈说着,转头去搭一个年轻男人,“真不骗你,真的水灵!瞧瞧这脸蛋儿和身段——”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七九,视线逡巡在她身上。
这眼神让七九觉得不适。
伢妈说:“七九从小就漂亮!”
七九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才想询问,伢妈已经上手推开她。“今儿有喜事!免了你的钱了,甭上供。七九,看书去吧!”说着,伢妈又对男人挺起胸脯,“对了!这丫头还爱读书呢!”
“啊……挺好,”男人意有所指,“可惜,没成年。”
伢妈忙不迭说:“快了快了!要十六了!”
十六,十八,成年。
单纯的少女是一块烤箱里的肥肉,脑满肠肥的人拿着刀叉,就等着烤箱“叮”的一声——宣布成年,炙烤完毕。牠们大快朵颐。
七九坐在隔壁旧书摊,耳朵却贴紧墙边。
伢妈的话让她心底生寒。
伢妈在说什么?她们要做什么?要对她做什么?
直至最后,男人在柜前按下一笔钱。“干净的漂亮丫头,东少爷会喜欢的。”
红色的钞票厚得像砖头,伢妈眼睛都在发光。她狠狠点头,哈腰恭送。
其实,捡到七九的时候,伢妈就知道这是个值得娇养的好丫头。是个绝顶的美人胚子。
十年过去,七九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乌黑柔软的发,猫儿似灵动的眼,剔透如荔枝肉的皮肤。伢妈让她偶尔看点书,给她穿、给她住,在吃喝上不亏待她——
是为了保值。
是为了出手时能谈个好价钱。
而现在正是该出手的时候。
a城的大少爷,阔绰的纨绔。他打听到伢妈手上有个生得惊艳的少女,打算买下。
伢妈心里算着帐,觉得自己稳赚不赔。
她招呼来七九,好赖话说尽。
七九不傻。
她能意识到伢妈要做的事情。
伢妈要把她卖给一个富少爷——当成一隻拴上项链的宠物。
包养,嫖丨娼,买妓。无所谓怎么定义了。
七九认为,这更像一种魂灵的献祭。
吞噬灵魂、出卖灵魂,虚无的枷锁套上真实的躯干,却很难自救。
其实七九明白,在伢妈眼里,女孩们的性命是草芥,意愿更无所谓。
太多女孩被当成物品转交,或再一次贩卖。
成了鸡窝的鸡,或者谁的妻。
曾经,为了逃离这种“献祭”,七九不断地偷窃——以另一种不太光明的手段,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七九拿着偷来的钱,和伢妈说,你不是喜欢钱吗?给你,给你,拿去——别打我的主意!
伢妈收钱,脸上堆笑,眼底还是阴冷的。
果然,这一刻,命运还是降临在七九身上。
七九咬着牙,面上懵懵懂懂答应,手伸进口袋,触到冰冷质感。
触到一个烟盒。
她记得,这烟盒上有艺术的镀金勾纹,里头两支细长烟,一张名片。
正是早上十一点三刻,七位数的豪车驶进贫民窟,下来一位三十五的中年人,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