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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盯着那车,适时撞上去。
电光石火,她偷走中年人的钱夹。对方没发现。
趁二人愣神,七九又摸走年轻女子的烟盒。
女子的视线也没落回来。
其实这是七九第一次偷女人的钱。
仿佛盗亦有道,行窃的七九也有自己与众不同的观点。
伢妈的发廊里,七九见过太多仪表堂堂的男人,明明有家室,却还来这里寻欢作乐。
那些人的钱也没用到正道上,偷拿一些,无所谓的吧?——这么想着,心里轻松一些,行窃就成了义举。
她在口袋里打开烟盒,将其中的名片夹在指尖。
“宋汀雪·seher”
英文不会读,但中文字好歹认识。
这一定是那个年轻女人的名字。不会有人比她更适合这个名字了。细长的眉,淡漠的眼,都如新雪一样清澈冰凉。
有些冷漠,有些高不可攀。
生来就该叫那样的名字。
窗外,z城的黄昏灰蒙不堪,苍老的海鸥啼鸣,干涩的风还在吹。灰暗的云层化作薄雾,正在逃离狭窄的z城。
凌晨,宋家傍山临海的别墅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室内昏暗,烤火的壁炉有火舌吞吐,是屋内唯一的颜色。
七九跪坐在地上,把所有偷到的东西都归还。
但面前的女人并没有展露一点儿霁色。
“做什么不好,非得盗窃?”安助理对钱财置之不理,隻盯着七九,满面嫌恶,“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七九,这是一个编号。十年前我被带到z城。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在行窃了……z城的小孩都是这样。”
“什么叫‘被带到z城’?”安助理捉住她的话,不可置信,“什么叫‘z城的小孩都是这样’?”
也许在a城养尊处优太久的人,会忘记这个世界还有阴暗面。
“伢婆,人贩子。”七九的眼底落出眼泪来,“阿姨……如果有的选……谁会想要行窃呢……”
话是真的,哀伤是真的。但不至于掉眼泪。
只是七九明白,眼泪虽不万能,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让对方放下防备。
……但愿吧。
面前,安助理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终于收下皮夹和烟盒。但也没有更多表示了。
七九趁机环顾四周。
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一个半人高的木画架,一座墨绿皮革榻椅。隐约有沙沙的声音,似是风吹动画纸。
除此之外,只有壁炉燃烧,火光粼粼。听不见第三个人的呼吸。
别墅厅堂偌大,却很空寂。久无人居住似的。
片刻后,安助理再转过身。
看着七九面上泪痕,她有些动容:“唉,也许我能……”
“——安姨,你想帮她?”
年轻女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声音很冷,冷得仿若山林里一汀淋漓的雪,在树荫下不化,凝成顽强尖锐的冰。
七九回头,却不见人影。
只看到落地窗边,一团雪白的东西一跃而起。
那是一隻雪貂。
修长的身,水蓝色眼睛。像一道小小闪电,直奔七九方向。
电光石火间,雪貂近身,猛地撞在七九身上。
七九愣怔,胸前被撞得生疼,向后跌倒。
“嘶……”
雪貂伏在她身前,伸出一隻锋利的爪——仅仅毫厘之差,要刺向七九的瞳孔。
雪貂满面敌意。
七九在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里看到失措的自己。
“——阿吱,”先前那女声适时製止了它,“回来。”
雪貂这才收回爪子。
它不甘心地在七九面上一划,留下钝痛,再小步退后,向木画架踱去。
画架之后,显现出一个窈窕的影子。
她穿着纯白的丝绸袍,白狐裘的披帛搭在左肩,歪歪斜斜。
雪貂灵活跃上女人肩膀,伸着懒腰,毛茸茸的小爪子轻搭在她身上。
女人燃起一盏壁灯。
光亮照在她面上。
淡漠的眼,新雪的面。
明明隻二十岁出头,眼神里却有一份久居人上的狠戾。
宋汀雪。
她的气质太特殊了,是七九在小小z城里从未见过的样子。
傲慢,疏离,慵懒。
诡秘又危险。
这气质足以使七九呆愣在原处,忘记所有准备好的说辞。
宋汀雪从画架后拿起一支画笔,两指夹着,像夹一支烟。
她向七九走来,“窃贼小姐,看着我。”
视线对上的刹那,厅堂中,水晶吊灯轰然大开。
刺眼的光线投射在七九面上,让她想到审讯犯人时用的吊灯。
很白,死白。
七九下意识闭上眼睛。
宋汀雪背着光,款款走近,提了细长的画笔,用笔尖去挑七九的下巴。
七九被强迫着抬起头。宋汀雪看着她,明明在笑,五官是温润的,却让人感到不自在。
好像这笑意只是一种假象。是海妖诱惑猎物进入狩猎区域时,模仿出来的少女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