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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净与华贵兼有。
周围高定层出,裙裤皆备,形形色色,各式靓丽,或纯白或喜庆。这毕竟是江家老头子的杖朝之宴。
——唯独宋汀雪格格不入。
宋二小姐下车时,四周响起声声压抑的惊叹。
因为她的穿着打扮。
乌发拢在同一侧,发梢卷翘,戴一顶黑丝绒网纱礼帽。
黑色网纱盖住眉与眼,露出的下半张脸里,两片明丽朱唇,无悲无喜地抿下。
漆黑晚礼裙,裙摆鸦羽挂缀。唯一的亮色在的耳垂,耳环轻摇。
一侧是水晶的骷髅头,一侧是银白色十字架。
耳坠随她步伐,飘舞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荀烟注意到,宋汀雪轻搭在伺者手心的手上,也是一副纯黑的蕾丝手套。
手腕处,一支纯白的花。
是误入纯洁唱诗班的黑色弥撒,捧上沾染发黑血迹的骷髅,在钉死圣人的十字架下,垂眼忏悔。
矜贵优雅,不似凡人,美得不可方物。
所有人都该为她惊艳的——
如果这不是江家位高权重的老人的喜宴的话。
要明白,在场者,就连宋折寒都规规矩矩穿着白色西服!!
而她宋汀雪一身黑,手腕甚至系有白花。
活脱脱参加葬礼的打扮。
果不其然,江家爷爷站在阔气天台,向下看时,险些气绿一张老脸。
“宋,汀,雪……”
江家几位老辈也气得牙痒,不约而同侧身,一齐去瞧宋凭阑。“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宋凭阑今年五十不到,套装与短发都利落。眼尾稍有纹路,但这不损她整体的精神奕奕。
向下一瞥,宋凭阑回身瞧向江家几位,轻笑了下:“怎么这个时候,阿雪就成我一个人的女儿啦?江叔叔,您在为您儿子江晔争取冠姓权的时候,可说阿雪是你宋家的独苗。”
宋汀雪刚出生,宋家与江家就闹得许多不愉快。江家认为,她两家实力财力旗鼓相当,那这孩子就该姓江——否则看起来太像入赘,很丢面子。
宋家也不愿意让出冠姓权。
宋凭阑已有了一个女儿叫宋折寒,如今再添一女,却要姓江,看起来太怪。
“哪儿怪啦?”江奶奶劝说,“你宋家已经有了一个姓宋的女儿,如今让阿雪姓江,不是正正好?江晔是我们的独男儿,那阿雪就是我们江家的独苗苗啦……”
宋凭阑隻笑了笑,回:“江奶奶,孩子随我姓,是我同意这场婚姻的前提。”
宋凭阑铁面冷情,说不动,江晔在她面前弱势得很,没有话语权。
但江家从来没有断过给宋汀雪改姓的念头。
一次过年,两家合聚,江家奶奶牵着十岁的宋汀雪的手。“阿雪啊,”江奶奶笑眯眯说,“你姐姐是因为父亲过于贫穷、你母亲与他离了婚,才姓宋的……而你是我们江家的独孙女,是该姓江的。阿雪,不信你看看你的身边,有几个小孩和母亲一个姓?”
“那些人不和妈妈一个姓,关我什么事情?”
小宋汀雪抽开手,皱着眉,认真问,“如果我和她们真的不一样,那为什么是我去学她们,而不是她们来学我?”
江奶奶稍微噎了噎,隻说:“这……向来是……”
十岁的女孩撇嘴,打断说:“谁生的和谁姓呗。江晔也可以自己生出一个小孩,然后冠成‘江’的姓。”
“…………”
态度和宋凭阑一样难搞。尤其没礼貌的是,直呼父亲大名。宋汀雪在说“江晔”两个字的时候,一半不屑,一半恨意。
这把江家奶奶爷爷气得半死。
这二老于是再看向儿子:要么你硬气一些。要么你离婚。江家不能绝后。
哪想,江晔铁了心不愿意离婚。
但这天八十大寿,见到一身漆黑似参加葬礼的宋汀雪的时候,江家两个老人猛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便是宋汀雪搭着荀烟的手,款步向宴厅走来,江家爷爷黑了脸立在灯下,手握着他的金属拄拐。
年迈的老人动怒,五指紧扣拄拐顶端,生气地使力,想要捶打年轻的孙女——
众人只见,金碧辉煌的宴厅,老人举起拄拐。
“宋汀雪!你真是不懂礼数……”
四座哗然。
宋汀雪的面上滑过一道莫名其妙,情绪极淡。
——却是拄拐要砸下来的前一刻。
荀烟眼疾手快,挡在她身前。
十五岁的荀烟在宋小姐的鼻尖处,十七岁的荀烟在宋小姐的额头处。
而此刻,十八岁的荀烟,已经大约能和宋小姐齐平了。
她挡在宋汀雪身前,结结实实接下了江家爷爷的拄拐。
金属质地的拄拐击打在额头,很冷也很硬。
荀烟隻觉得脑袋嗡嗡地疼,连带着视野都有些模糊。
“嘶——”
耳边有人呵斥,有人意外地惊叫。有人哗啦啦散开。
也有人接住她,轻轻搂住她。
“小烟……”
荀烟听不清楚,隻觉得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