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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沙发上,阿吱呼噜呼噜地不开心,瞪过来,责怪荀烟抢走了它的主人。
发顶的五指温柔,冰凉的扳指偶尔掠过荀烟耳尖,酥酥麻麻地痒。
宋小姐问:“你觉得,解气了吗?”
荀烟不知道说什么,隻觉得眼眶有些湿润。“谢谢……谢谢宋小姐,谢谢您……”
她靠在她身边,眼一低,瞥见宋汀雪膝盖上淡淡的乌青,出声呜咽,“其实,宋小姐……我以前一直以为,乌青就是紫色的,或者黑色的。从来不知道还有青色的。后来我才知道,磕碰是青色,殴打是紫色、黑色。z城的小孩皮糙肉厚,不怕小打小闹,留不下痕迹。却总免不了被捶打。”
身上黑一块紫一块,都是家常便饭。
看着压抑哭泣的女孩,宋汀雪叹了口气。“你是荀烟,不是七九了。”
荀烟伏在她腰侧,依偎着她,“宋小姐……谢谢你,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宋汀雪抚弄她,轻声笑:“我帮你,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至于你……绝对忠诚,绝对服从。这就足够了。”
宋汀雪说着,手机忽而叮咚一声响。“啊……安姨回来了。”她轻推了把荀烟,让她搀着自己起身,“走吧,安姨接我们回去。我和安姨给你准备了新房间。”
“新……房间?”
“嗯,”宋汀雪搭着她,轻笑,“回去了就知道了。”
宋汀雪口中的“新房间”,在山庄二楼。坐北朝南,窗外就是青翠密林。
房间很大,远超普通人家的客厅。粉蓝色窗帘,象牙白的书桌与梳妆台,一整面都摆满书籍的书柜,圆形的床铺立在正中。
床头是冰川与雪山的画幅,画上天光明亮如丝绸,清透的色彩与金色质感彰显其不菲的市价。
荀烟站在门外,有些不敢进去。“这……是我的房间?”
宋汀雪隻淡淡问她:“喜欢吗?”
“当然!”荀烟不假思索,“当然喜欢!只是这个房间……”
“哈哈哈。”跟在她们身后的安伽忽而笑了起来。
“小烟,你知道吗?其实这是宋小姐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就布置好的房间。”她说,“宋小姐很小的时候,刚捡到阿吱,总觉得它能变成人,所以把阿吱当妹妹养,给‘阿吱妹妹’准备了这样一个房间……”
荀烟闻言,稍有一愣。
这丝愣怔极淡,像一个一闪而过的错觉。它很快被欣喜衝淡,毕竟这间房间实在漂亮。
——其实从那个时候——倘若荀烟足够敏感聪明,深入地思考那份愣怔,她就应该意识到的。
意识到,在宋汀雪的眼里,她和阿吱没有太大区别。
名字是随便取的,房间是鸠占鹊巢。
话语被打断,选择也不被重视。
存在是可有可无的。
——绝对忠诚,绝对服从。
她可以是七九,五九,三九,二九。
唯独不是她自己。
其实从那个时候,荀烟就应该意识到了。
可那时的她太开心了。几乎得意忘形,眼里看不见别的,心里想不到别的。
太开心也太天真。天真到,以为和宋汀雪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在同一个屋檐下居住,能坐在一起谈笑,在同一个画架下凝视彼此……
她们就可以在一起很久。
事实上,剥去伪装。
认不出的鱼子酱,陌生的红宝石。
局促的,脏污的,卑劣的。淡漠的,优雅的,高贵的。
七九仍是z城的扒手,被世界遗弃,或被当成物品转卖。
捱不过某一个冬天。
而宋汀雪——她仍是从七位数豪车上下来的年轻老板。
众人巴结敬畏,却可望不可即。
她们之间,有无法逾越的鸿沟。
从来都有。
荀烟在十七岁的秋天,升上高三。
国际高中的学生大部分出国留学,但荀烟选择留在国内。她向往a大的艺术学院,和高中老师商量许久,便走了a大艺术特招。
在高二向高三的那个暑假,荀烟通过了所有学院考试,成绩名列前茅。不出意外,她的a大录取通知书会在十八岁的夏天,按时到达她手中。
出国或艺考,总之,国际高中学生的高三时间,大部分都算轻松。
修学旅行,四处玩乐。
大约是十八岁的初春,宋汀雪带她参加家里的晚宴。
是宋汀雪父亲的那一边,江家爷爷——也就是宋汀雪的爷爷——八十大寿。
江家别墅不比宋家小。庭门口喷泉马车,夜莺玫瑰园,恍然一副中世纪的骑士庄园。
月色恰好,冬雪消融,都化作春水。
彼时候的荀烟已经跟随着宋汀雪参与过许多名流大场面。
就算站在金碧辉煌的宴厅里、面对陌生又各色的人群,听着各国各异的语言,她也不再会露出局促和尴尬。
荀烟长发柔顺,发尾微卷。
她穿着缎面的香草白色裙子,丝绸的吊带盖不住光洁肩背,薄纱的裙摆仅到膝盖。衣领有珍珠点缀,其余不再搭有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