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页
“那些生命力会让你感到好受一些吗?”
“当然。”
“可我现在也还在你的身边啊?”荀烟有些想哭,“虽然我们关系并不好,但如果你和我说,这段关系和你的性命相关,我也不是……”
“荀烟,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宋汀雪无奈轻笑,“有些事情到了极点,就不该再奢望了。”
“我时常如一个垂死的病人,体温总是凉得过分,但反而更贪凉。”
“这样的感受好像季节性返潮,隔段时间都会有。我以为我要习惯了,但这一次格外难挨,我清晰地感受到了生命流逝……以及,死亡逼近。”
“就像现在。”
荀烟五味杂陈:“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就在你离开我的那三年。”宋汀雪凝视着她,格外温柔平静,“预知死亡的那一刻,也许我该切断联系,做尽让你记恨的事情,就像从前那样。从前我的傲慢难以遏製,如今我的自私更泛滥成灾——我无比自私地靠近你,只顾着自己快乐。”
她叹了口气。“好希望你永远记得我,永远怀念我。”
“小栀,我死后,你可以给我做一支白色的蔷薇花,放在我心口吗?”
你能给我一支白色蔷薇花吗?——电光石火,荀烟记起几个月前,相同的音调与语气,宋汀雪也这么问过她。
预知自己的死亡到底是一种什么体会?
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流逝,又是一种什么体会。
荀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是哭着说:“什么白色蔷薇花,宋汀雪你做梦吧……我不会给你送花,不会给你送任何东西,你给我好好活下来……”
宋汀雪失笑:“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那谁说了算?
既然十五岁与二十五岁都能跨越,说明病情尚有余地。
荀烟看着宋汀雪,忽然不顾一切地摔进泥里,也不管流沙是否汹涌,她踩在沙丘的缝隙里,一点一点靠近宋汀雪。
宋汀雪却预料一般,自觉沉没进流沙,如沉没大海。
半步之遥,毫厘之差。
指尖错过发梢。
太狡猾了啊,宋汀雪。
“你回来!宋汀雪,你回来,”荀烟啜泣地开口,哭红了眼睛,“不要做用自己生命惩罚别人的蠢事……宋汀雪,我看不起你……”
可是风声传颂,宋汀雪消失在沙海,仅仅留下一句流沙般的呓语。
“对不起,小栀,不能陪你去看熏衣草了……”
不管过了多久, 荀烟永远会记得,宋汀雪的最后一眼定格在流沙外的繁星。
“好美的星星……”她呢喃,“小栀, 快走吧,别耽搁了。”
临死还在把她推开。
荀烟这么可能有心思抬头看, 她不断靠近,徒手翻动沙层:“宋汀雪, 你把手伸上来……别放弃好吗?我们一起活下去……”
风不断呼啸, 沙丘随之涌动, 她翻动沙土犹如刻舟求剑的蠢材,孜孜不倦就着一道划痕深潜,明知徒劳无功还是撞向南墙。
撞来的血浸润指尖,指甲和指腹牵扯神经, 刺痛的感受蔓延全身。夜晚的沙丘温度零下, 背后的伤口却滚烫, 蜿蜒成一条炽热又血腥的小溪, 烙在皮肤上。
好疼……
但她还没有握住宋汀雪的手,所以不能放弃。
濒临死亡的明明是宋汀雪, 回光返照的人却成了荀烟。
直到浑浑噩噩间,荀烟摸到了宋汀雪的衣角,余光瞥见远处繁星里, 有一颗星子“砸”下来。
那是一架直升飞机, 摇摆悬挂的软梯上站着一个人,照着手电筒。
救援队!
荀烟喜出望外,鼻尖的酸涩涌上眼眶, 成了眼泪。
宋汀雪的身体和满泥沙, 眼睛已经闭上, 体温与这夜色一样冰冷。荀烟抱着她,又向直升机挥动手臂。
不一会儿,手电筒的光临照她们,带来生存的希望。
荀烟终于看清软梯上的人。
——和狼狈的她们截然不同,软梯上的女人光鲜亮丽极了。
三十出头,细高跟,一身红缎子裙,钻石项链。
她见了荀烟,弯一弯眼,红裙子在风里猎猎地飞扬。
“嗨,亲爱的小扒手,”梁安琪向她伸出手,“需要帮忙吗?”
一直到被送上直升机,荀烟仍然以为梁安琪真的是来救她们的。
直至梁安琪在机舱另一个陌生年长女人的指使下,粗暴地拽过荀烟衣领,把矿泉水尽数浇在她脸上,才意识到并非如此。
她是落井下石。
毕竟用钱就可以买通她的立场,那是敌是友都在意料之内。
荀烟抬起湿漉漉的脸,看向机舱另一位年长女人。
和宋凭阑差不多年纪,穿得很板正,西装革履一丝不苟,俨然贵妇人的造型。在此之前荀烟绝没见过这号人,却有说不出的熟悉,更本能地感受到敌意。
“你或许不认识我。但我的儿子,你一定还记得。”贵妇人看着她,“牟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