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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熟悉面容,他终于忍耐不住,道:“你不像你的母亲。”
“不像母亲?”卫云舟的语气相当诧异,“可是宫人都说,儿臣和母后至少有八分相似!”
朝徽帝面色阴沉如水,他说的不是这个。
窗外雨势愈加猛烈,风裹挟着暴雨,不停敲击着窗棂,声音如同鬼魅一般。
卫云舟面上一直疑惑,她看皇帝不开心,甚至还主动像是撒娇一般道:“可儿臣明明记得,父皇之前说过,儿臣是最像您的孩子!”
最像你的孩子,所以一点也不像她。
皇帝眯着眸子,好半晌才道:“既然这样的话,那你更要记住,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应简单。”
卫云舟弯眸而笑,像是不耐心听从教诲的小孩。
但如今的笑意才是纯然肺腑,她知道,今日她赢了——她都可以预料到接下来他想要说什么。
没从她的身上寻求到一点理想的安慰,便掉转方向。
“你的孩子不仅仅是大雍皇室血脉,更重要的是,他的外祖父,是大梁皇帝。”他话音沉重,“眼下还并不是时候。”
像是被提醒一般,卫云舟连连称是。
终于,皇帝也累了,他挥挥手,示意卫云舟可以走了。
但是卫云舟不依不饶:“可是父皇还没有说,今日您叫我来有什么事情……”
今夜对峙,她赢得彻底。
皇帝面色一如既往地阴沉,他闷声:“你走吧,无事。”
“皇后啊,你这女儿,还真是泥塑木雕,铁石心肠,”他喃喃自语,“和你长了一样的脸,却完全反其道而行。”
他颓然坐回圈椅上面,愈加烦心:唐禾以往隻处后宫之中,却能够理解他的所有事情;而他一手替她的女儿加诸了重重身,让她摄政,让她风光——按道理,她应该比她的母亲更懂他才是。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乱子了?他皱眉,心中愈发难受。
待到卫云舟一路从御书房走出,来到马车旁边的时候,雨已经开始下缓,风也平静,一切都逐渐有停下的趋势。
举荷在车边等候多时,好奇问道:“陛下召见您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卫云舟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弧度,她顺手取下那枚玉坠,“本宫还告诉他喜讯一件,说正在和驸马筹备要孩子。”
举荷大为诧异:“啊?”
她可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事情!这要备孕,枣子莲子、还有灯笼等祈愿之物都没挂上呢!
不过看公主殿下面上表情,她也便猜到了一二,想必是她说出来故意气人的。
坐在车厢里面,归途坦荡,滚滚乌云已经消散,云破月出,渐渐地散落柔润的银色清辉。
她得胜了。至今为止,卫云舟都还沉浸在这一片喜悦之中。
他一定很后悔今夜召她进宫来。如今北边战事捷报频传,西边推进不利,想必他心中颇为不安。
很可惜,她不懂,她刻意不懂——她本就不该分去他的所谓“哀愁”,实在是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所幸如他所说。
“父皇,我不是最像你的孩子么?”她冷笑一声。
他装可怜博取同情,在她的母亲身上管用,在她的身上可不管用。相反,她还要让他反过来承受。
但这不是终点,这还不够。她敛眸,落在那枚玉坠上面。
四隻玉柱,缠连着中间的明珠——是缠连吗?更像是囚禁的枷锁。
卫云舟向后仰去,靠在颈枕上面,脑海闪过许许多多人的影子。
许许多多拥有过这玉坠的人影子。她们,都有过类似的命途吗?宫中是有邪祟,是谁呢?她微不可察地无声而笑。
她知道,她最终会胜利的。她过往严苛是因为他,如今,该是为了自己,宽仁的时候了。
仗停不下来,民怨沸腾……到时候,反倒是她的机会。
军营
北境,恆陵城中。
前日来的那个贵人没多待两日就走了——一大清早走的。
和她们一起走的,还有虞家镖行的少东家虞上熙。
一行人轻车简从,去往长岑。
北漠一望平坦阔大,走出城外,紧接着便是风烟黄沙,虽然遮蔽双眼,但行路终究是比走过重峦高山要好得多。
昨夜楚照同虞上熙交谈时,后者告诉她,这两州内倒是开阔草场,一旦出了长岑、靠近慎狄,地势便会变得险峻崎岖,深山老林纵横。
两州相隔不远,不过半天功夫,便到了长岑境内。
北漠两州州人本就时常交结,如今又有大敌当前,虞氏镖行的付出众人也都看在眼里——
这位虞氏少东家,一路走来都受了相当的敬意。
偶尔下车休息,便能听到如下的话:
“少东家,这个把月来,可是辛苦您了!”
“倘若以后有老妪我能够帮得上贵行的,一定要告诉我呀!”
楚照和车厢上翠微、红枫等人俱是相视一笑。
没办法,人家值得。
不过楚照颇为讶异,她原本以为虞上熙只在恆陵城中受到众人敬重,不成想这一路上的城池,都对她敬重有加。
趁着下车休整的时候,楚照便对虞上熙提起此事:“看来是我浅薄,没想到少东家真是走到哪里都吃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