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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春月原因,春月隻叹了口气,“是今日早晨,王宅那边的王嬷嬷过来,跪在大门前求夫人再去一趟,说是老太太前日在余娘子您离开后便陷入了昏迷,醒过来的时间极少,老太太怕自己撑不到过年,所以执拗地想再与夫人早些见一面。”
“夫人看您还在休息,便干脆自己过去了。”
余姝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若是只是单纯地去看一下,那不应该要这么久,按傅雅仪的耐心,顶多在那里待上半刻就该走了,到了现在还没回来必定是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
余姝想了想一个人往马棚牵了匹蹄白身黑的大马,她今日为了迎合喜庆氛围难得穿了身火红的夹袄,坐在马上急驰而过时仿若一道亮眼的火光,引得行人多多少少有些侧目,她一路行到了王宅门前这才停下来。
与门庭鼎盛的傅宅相比,王宅哪怕在这样的日子里也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哪怕那黑色的铆钉大门上按照余姝的吩咐贴上了红色的对联,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却也充满了萧瑟伶仃。
余姝走到大门前,守门的门丁极为恭敬地请她进了门。
院子里也同样没什么人,大多侍女小厮此刻都告了假归家,余姝也都准了,出了老太太院子里的人,偌大的王宅里几乎空无一人。
她一路步行至老太太院子前,却见文嬷嬷正守在门前。
本来今日她也邀请了文嬷嬷前去傅宅过年,可文嬷嬷拒绝了。
她对王老太太并不是没有什么感情,哪怕她有自己的想法,可是王老太太并没有对不起过她,那在王老太太生命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她也理当前来侍候。
“余娘子,”她衝余姝行了个礼,轻声说:“今日早晨老夫人险些去了,多亏了傅大娘子请了城内最好的医正,刚从鬼门关里拉出来。”
余姝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刚刚在傅宅里欢声笑语所带来的轻松此刻扫荡一空,她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里头。
浓郁的药味儿传来,王嬷嬷这几日又苍老了许多,前两天她还只是半头灰发,到了今日那一头灰发竟然已经发白了,见着了余姝,她也隻点点头,行了个礼便端着药匆匆往里头走去。
余姝跟上,在大堂里见着了坐在主座的傅雅仪,她今日依旧一身深黑的衣裳,长发盘起,头顶只有三根并排的发钗点缀,白皙如玉的手上捏着白玉烟杆,烟头上正冒着袅袅白烟,模糊了她的面容,却也能让人在朦胧间见着,她面上必定是没什么神情的。
听见脚步声,傅雅仪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余姝,淡声问:“你来做什么?”
“我来接夫人回家啊。”余姝勾唇笑了笑,“大家都快聚齐了,只剩下夫人了,我来瞧瞧夫人在哪里。”
傅雅仪也勾了勾唇,却是带着些索然无味的笑,她见余姝走近便熄了烟,将白玉烟杆丢去了一边的桌面上,发出一声轻浅的脆响。
“老夫人如何了?”
傅雅仪:“今日是挺过去了,但是还是需要精细照顾。”
她这话难得说得比较委婉,实际上应该是今天挺过去了明天不一定能挺过去,她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用药吊着用神医的医术撑着,那也无力回天,她已经如枯木般腐朽苍老,药石无医。
“那夫人还回家吗?”
“回,”她倚靠在太师椅上,仰头看向头顶,露出颇为锋利的下颚,整个人显露出几分懒散,“老太太说有事要同我说,省的下次再来一趟,让我等等她醒过来。”
王老太太醒来一次的时间并不多,说不准后续都要陷入昏迷醒不来都有可能,傅雅仪定了个时间,再等一个时辰,若是老太太还未醒,她便走了。
可这一回老太太却与她格外默契,掐着着最后几刻醒来了,王嬷嬷看着她苍白枯槁的脸,强忍着自己的眼底的泪不会溢出来,按她的吩咐走到了傅雅仪面前请她进去。
她轻声说道:“请余娘子也进去吧。”
余姝不知道王老太太为什么还要找自己,但傅雅仪没有什么意见,她也就跟进去了。
短短三天不到,王老太太似乎又瘦了一大圈,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王嬷嬷走到她身边将她扶坐起来,这么一点儿动作她竟然也粗重地喘起气来,粗哑的嗓音仿若一个破旧的生了锈的琵琶,每一声都带着落日夕阳下生命正在消逝的不真实感。
她靠坐在床边,扫过傅雅仪后竟然唇角是带点笑意的,“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傅雅仪挑了条椅子坐下,隻淡声说:“什么事?”
王老太太衝王嬷嬷扬了扬下巴,王嬷嬷低垂着头将一个极为精致的两手才能捧起的木头盒子呈到了余姝面前。
“这是我名下包括千矾坊、谷临居在内到一切财产,今天我全都交给余姝,从今以后这些全部归属于余姝。”
余姝沉默着看向这个盒子,却没有动作,她缓声说道:“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王老太太没有看她,只是紧紧盯着傅雅仪,说话时语气有些急促,“我知道,王家是你撑起来的,你不喜欢吃亏,你总有一天会把该拿走的都拿走,王家的东西对你来说都没有什么太大价值,你让余姝管家,实际就是想把这些都给余姝。”
“我知道你的,安如。你就是这么想的,不用反驳我。”王老太太喘了口气,猛烈地咳嗽起来,磕磕绊绊道:“届时、我、我会写下遗嘱,一切都是我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