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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傅雅仪可以不来这个祭坛,不走这些工程,但是她还是来了,那上头的每一位都可以不来,也有资格决定自己的来去,可她们不约而同的都来了,因为站在那上头的女人越多才能代表今后的落北原岗对女人的束缚越少。
求的风调雨顺,节节高升里都有她们的身影,警醒的是祖宗的保佑不能偏颇。
余姝仰头仰得脖子有些累,耳边除了细碎的交谈大多是响彻云霄的乐声,太守没有让祭祀持续太久。很快就放百姓们上前放自己的祭品,余姝照旧跟着人群走,将自己手中的菊花酒放下,脑子里却不知道该求些什么,最后隻轻轻摸了摸酒壶口,然后转身离去了。
第一年来到落北原岗时她在清明点灯,心底想了满腔的话和委屈,一边抹眼泪一边抬头看着那盏灯飞得又高又远,想祖母,想姐姐,想母亲。
可现在,她已经像株渐渐长成的竹,中通外直,背脊足够背起属于余氏一族的荣辱,能够藏住心底所想的恶念,知晓了自己的刀刃该挥向何方,哪怕还来不及出刃,却也能够磨得锐利无比,迎接未来可能面对的一切。
她似乎暂时没什么能向自己的亲人们诉说或祝愿的了。
待到离开了祭坛,余姝见着了停在外头的属于傅雅仪的马车。
前几日傅雅仪倒是问过余姝要不要和她一同前来,是余姝婉拒了,她想自己走走。但是两人在今晚还是有约定,要去看一看落北原岗的烟火与夜市。
傅雅仪知晓她会来祭坛,便在祭祀过后提前在这里等候。
余姝走到马车前,车夫见了她说道:“余娘子,夫人在车上等你呢。”
并未等余姝说什么,马车的帘幕倒是率先被一隻修长的手掀开,傅雅仪露出自己的半张脸,低头看了她一眼后说道:“可做完自己想做的了?”
余姝仰头看她,没忍住笑了笑,“今日的做完了。”
傅雅仪朝她伸出手,余姝便将自己的手放进她掌心,然后被拉上了马车。
“时间不早了,先去吃个饭。”
随着马车前行,傅雅仪说道。
她们祭祀的时候是申时中,现在俨然已经到了酉时初,等回到城内后天边已经隐约现出了几片昏黄,傅雅仪定了落北原岗最好的酒楼,甚至连饭菜都是余姝所喜欢的,唯一不同的是两人沉默的气氛。
在过去,两人之间哪怕沉默那也是轻松且寻常的。
可今日,余姝竟然单方面感觉到了几分压抑,这样的压抑直到她吃饭饭后被傅雅仪拉到这栋酒楼的屋顶上。
酒楼里有傅雅仪投钱,今日这屋顶便特意空出来给了两人,余姝被拉着坐在琉璃瓦中的长梁上,傅雅仪便落座来她身侧。
头顶是一轮正似烈火般的落日。
傅雅仪指尖摩挲着白玉烟杆,眯着眼睛看向重重屋舍后的远山,那是太阳被逐渐掩盖的地方。
“夫人,我今日得到了淮安那头传来的信。”
余姝率先打破了这场沉默。
傅雅仪平静的说:“我知道。”
便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在今日更加迁就余姝几分,也给足了余姝想明白的时间。
“我已经确定了您的过去和身份。”余姝接着说:“我有几分难过。”
傅雅仪问:“是为我吗?”
“是,”余姝直白道:“是为你难过。”
“谢谢,”傅雅仪难得诚恳道了句谢,“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为我而难过的人。”
“您当初救下我是因为对我感同身受吗?”
“不是,”傅雅仪:“是因为你的求生欲望太浓厚了,是你自己的功劳。”
尽管傅雅仪和余姝似乎有着相同的经历,可能够打动傅雅仪的依旧是余姝眼底蓬勃的求生欲和野望。
每年被朝廷发配来落北原岗的人太多了,她们与傅雅仪都有同样的经历,可是傅雅仪不是神,她救不下所有人,于是她只能挑自己看中的人。
就如同余姝。
余姝应了一声,却不说话了,隻拖着腮看向一寸寸从城内消失的余晖。
傅雅仪偏头看她,“余姝,只有今天,你问什么,我会回答你。”
她面上的神情依旧的游刃有余,隻包容的看向此刻面上平静实际上心乱如麻的余姝。
她本就洞察人心,对余姝更是了解,哪怕余姝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可以冷静,可以释然,但是她依旧能看出余姝心底的茫然和彷徨。
从遇见余姝的那一刻起,她便充当着余姝生命中引导者的作用,哪怕到了这一刻,她亦如是。
“什么都回答吗?”
“是。”
余姝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认真问道:“夫人,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和你的仇人是同一个人?”
傅雅仪:“是。”
余姝:“从什么时候开始?”
傅雅仪:“从江南回来之后吧。”
那时候余姝为了去一趟江南,用尽心机与手段,支开傅雅仪,结果还是被发现,她只能嘴强的不说,后来去江南傅雅仪追上之后也问了余姝几次,只是余姝没有说,傅雅仪便也没再问了。
那时候傅雅仪实际上已经有了猜测,能让余姝如此如临大敌不愿意让她知晓只有可能是怕连累到她,而余姝身上唯一沾到的可能会造成这一影响的只有余氏一族的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