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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夫人倒是在杨周雪起身要走的时候问了一句:“你怎么起来的这么晚?”
我猜想是她昨天晚上为了等到三十日的午夜因此一直强撑着没睡,杨周雪挑那个时候祝我生辰快乐就是不欲让我知晓,更不可能让杨夫人知道,因此她转移了话题:“今天是女儿十七岁生辰,母亲还不允许我赖一会儿床了?”
杨夫人这才笑了笑,她被养得体态丰腴,笑起来时却是弯了眉眼,看上去格外温柔,和杨周雪的五官更不相似了:“好在秋闱是十月左右,你也不会因为赖床而误了事。”
她这是把杨周雪的未来摊到明面上来说,我照例站在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杨周雪脸上的笑容摇摇欲坠:“这个我知道。”
杨夫人满意地道:“晚上早些回来。”
杨周雪道:“是。”
杨夫人再看向我,语气疼惜:“明月啊,就是让你受委屈了。”
她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几分,眼睛里也没什么真情实意的心疼,我看得出来,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杨夫人已经挥了挥手:“去吧,不耽误你们进宫听课了。”
杨周雪便示意我跟上,带着我上了马车。
她大概还是怕我心里不舒服,见我回答了她的疑问后也只是沉默,于是伸出手拍了拍我的手背:“你不必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
“我没有,”我的语气不太好,我自己也能感觉得到,但是我懒得缓和语气,只是硬邦邦地回道,“你不用总想那么多。”
杨周雪就把手收了回来,犹疑不决地搅在一起。
进了学堂后,我一进门就察觉到她们看我的眼神格外新鲜,好奇、嘲讽、不屑的眼神几乎要将我钉在原地。是杨周雪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问我怎么回事时,我才反应过来,没理会她,而是把她的手扒拉下去,照例坐在了最后面的位置上,对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杨周雪坐下来后微微偏头看了我一眼,沈宁安坐着的位置正好能挡住我的大半个身体。
她见杨周雪偏了头,大概以为是在看自己,忙道:“杨周雪,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
杨周雪一愣,有些始料未及的样子:“送我的?”
沈宁安笑道:“是的。”
她将手上细细长长的闸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金光闪闪的步摇,上面点缀着红色的明亮宝石,坠下来的链子上垂着珍珠。
我听到周围传来了高高低低的几声吸气声。
“谢谢。”杨周雪没露出惊艳的神色,她面不改色地将步摇放进去后,把闸子放在了书箱里。
沈宁安脸上划过了心疼的表情,我想起杨周雪说左丞相和杨旻在议事上有不合之处,不由得有些担忧。
九公主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她面带倦色,看到杨周雪也只是微微点头,坐下来后看了一眼她还没关上的书箱,问道:“那是什么?”
杨周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沈宁安送我的生辰礼物。”
她声音不大,但周围格外安静,因此我听得清清楚楚。
沈宁安也颇有些自得地扬起了下巴。
九公主没有回头看她,她甚至没问沈宁安送了什么东西,只是很平淡地开口:“学完琴后,你来一趟我房间。”
杨周雪波澜不惊:“是。”
我注意到沈宁安低下了头,她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就像多不甘心似的。
夫子很快就来了,他拿着书,却难得没有先讲课,而是道:“本来呢,按照学堂的要求,元旦那天是要继续听课的,但是皇上下了旨意,从明日到一月二日,诸位都不需要来学堂继续上课,挽容公子那边的琴课亦是如此。”
大多数人早早地知道了这个消息,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我有些好地看向斜前方。
九公主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脸上究竟是什么神色,只是看过去的时候莫名地感觉她有些萎靡不振。
不过想想也是,十一皇子中蛊一事闹到皇上那边,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也许昨天夜里她因此睡不了一个好觉。
就是不知道太子会怎么应对了。
杨周雪说北陵人擅蛊,而太子又叫人将江南总督的北陵小妾带回了京城,也许能从她身上得到一些线索。
这么一想,我都要觉得太子是不是早就怀疑宫里有北陵的奸细,故意拿十一皇子出来做饵,就是为了和江南总督的小妾一起钓出一条意料之外的大鱼。
可惜我几乎接触不到太子布下的网,也许只是这番波澜壮阔里最不起眼的一角,没有任何作用。
夫子在上面摇头晃脑地讲,他这回倒没说什么之乎者也,而是在讲老子的“道生一”。这般晦涩难懂的内容,我看到坐在前面的纳兰又抽出一张纸开始下五子棋,再前面的两个姑娘咬着耳朵窃窃私语,九公主用手托着下巴,背影看着就无所事事。
只有杨周雪依旧挺直着背,她手里捏着毛笔,不动如山的模样,握笔的手落在我眼里,白的不像话。
我想到沈宁安送给她的步摇,九公主说好要让她去自己房间拿的东西……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也赏赐她什么。
再仔细想下去,我都要觉得自己横生妒意了。
杨周雪的未来是入朝为官,我的呢?
我真的要沿着杨夫人为我定下来的路,碌碌无为地度过相夫教子的下半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