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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将军府的人时,口口声声都是尊称,可我听不出丝毫尊重的意味,隻感觉到了浓重的不屑。
我敏锐地察觉到赫连狨的漏洞:“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但是我在大夏放的探子给我递过你们的消息,我有印象。”
这原本只是闲谈中的一句无心之言,我却皱起了眉,说出口时几乎是咄咄逼人:“向你递我们的消息?为什么?我的真实身份在没有被杨家认回去之前,只有谢氏一人心知肚明,在这之前我就是大夏京城里最不起眼的人,你为什么会关注我?”
赫连狨没想到自己一时失言会让我发现这么多不对劲,他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下来了——他的确颇有城府,但并不是太子那样让人猜不透心思的漠然。
“不,不对,”我突然发现从一开始我就身在局中,只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你关注的并不是我,而是谢氏。”
我步步紧逼,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你为什么要关注谢氏?她不是北陵人而是大夏人——但是她的奸夫不一定,对吗?她生下的那个孩子,用来和我狸猫换太子的那个,”我轻轻喘了口气,继续说,“她和我身份的交换是早有预谋,她不是杨旻的女儿,也不是杨夫人的亲生孩子……她身上甚至流着一半北陵人的血,这是棋局的第一步,对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时间都要停滞在这一刻时,我听到赫连狨很坦然地承认了:“是。”
离开
我还想继续问下去,赫连狨伸出食指,缓缓地放在自己的嘴唇前面:“有的东西,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我冷漠地看着他,男人朝我弯了弯眼睛,眸中神色很冷,以至于我都愣了一下。
他转身就要离开这里,我却想起了什么:“赫连狨。”
他回头看着我,一挑眉:“还有什么事?”
“我跟你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要求娶我?”
赫连狨盯着我看,我毫不畏缩地和他对视。
我不相信他是真心喜欢我又或者是过分荒谬的一见钟情,一定是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他觊觎的东西,才会让他做出那样的选择。
我不自觉地思考他将我从将军府带到驿站、又想带我离开大夏的理由。
我并不受杨旻的重视,即使他发现我离开了、并且可能永远不会回来,可能只会放任我受製于人。
而大夏刚和北陵商定了新的纳贡条约,也没有到开战的地步。
那是为什么呢?
我究竟有什么作用呢?
赫连狨将我带走,又是因为什么呢?
他不可能娶我,我如果去了北陵,几乎是来历不明的存在,而大夏忠国公杨旻的女儿对他亦毫无助力。
我和赫连狨对视,想从他波澜不惊的神色里窥见一丝真相。
“是我低估你了,”赫连狨饶有兴味地说,“把你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菟丝花。”
我没有理会他的评价,只等待他的回答。
赫连狨道:“你不需要知道理由。”
说完,他更快地离开了这里。
我听到他把没走远的阿稚叫了过来,两个人就在门口说起话来。
“我还有事没有处理,你在这里守着,别让除了医官之外的其他人进去,也不能让里面的人出来——如果她有什么其他要求,你先问一下你花愁姐姐,让她做决定。”
阿稚应该是把赫连狨的大氅还给了他,小姑娘没再用半生不熟的大夏话,而是改用了我听不太明白的北陵语。
赫连狨也换成了北陵语,我猜想他一开始跟阿稚说话时用大夏话是为了提醒我乖乖待在这里。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膝盖,这是我第一次针灸,可能医官扎针的时候我被困在梦魇里尚且找不到出路,因此没什么痛感,但是我知道这些银针都扎在了穴位上,最是不能轻举妄动。
外面赫连狨和阿稚已经说完了,我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不多时阿稚就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外面大概还在下雪,她缩着脖子有些遭不住冷的模样,我朝旁边刚被赫连狨坐过的椅子扬了扬下巴:“别跪着了,坐着吧。”
“观海阁的人说了,侍奉主子时要跪着的。”阿容一边凑过来,一边跪坐下去,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绿眼睛,“晚上的时候医官会给你把银针下了,但是你应该还不能随意挪动,太子给你单独安排了一辆车,出城门的时候你可不许大吵大嚷,引来人了,你可别怪太子不留情面。”
我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我还以为你们会把我的嘴堵住呢。”
阿稚露出了一丝不快的神色:“若是寻常人,早就把他五花大绑堵着嘴扔车里了,谁知道太子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她又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模样:“太子不会喜欢上你了吧?”
我没有回答。
阿稚又立即否认了这个猜测:“那可不行,太子内定的太子妃还在北陵等着他呢,怎么可以先娶了你。”
我道:“我也未必看得上你北陵的太子。”
阿稚原先还在自顾自地嘀嘀咕咕,听我这么一说,骇然地瞪大了绿眼睛,她这副模样,像极了炸毛的猫:“我们太子可是大祭司钦点的继承人,在北陵里,他骑着马经过时,好多姑娘小姐都围着去看他,往他怀里扔香囊,配你自然是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