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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伤的很重吗?”我涩然道。
年轻的医官叹气:“你怎么关注的是这个——算了,反正你记得告诉太子就行。”
我见他要去拿药,便问道:“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医官回答:“我隻治我的病,不管所治之人的身份——这是太子请我出山时给我的许诺,我不懂什么观海阁,也没听说过杨周雪这个名字。她的姓名和身份,于我而言都远远不及她身上的伤更得我的兴趣。”
我有些惊讶他不是观海阁中人的身份,但也无瑕顾及于此,赫连狨叫阿稚出去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将声音压的很低,我也听不清,于是干脆盯着杨周雪苍白的脸。
她的呼吸不算平稳,长长的眼睫随着呼吸而抖动,我原本是想蹲下来去看她的手,膝盖在这个时候猛地酸疼起来,我不由地跪了下去。
这般近的距离,我能看清杨周雪瘦削下去的眉眼五官,看得出谢氏的痕迹,更明显的是北陵人独有的眉高眼深,就连鼻梁都看得出一点北陵人的驼峰。
她知道自己的生母被生父所利用、所控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半疯不疯地活了十几年后将我养大,最后在乱葬岗里都找不到完整的尸体……却还是对我这么好。
她前十七年的人生无比肮脏,可她看向我的眼神比早春的雨还有干净。
我很多时候都在思考,自己究竟有什么好的,能让杨周雪竭尽全力到这种地步。
对峙
阿稚被赫连狨放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椅子上盯着杨周雪看。
她一步一挪地蹭过来,绿色的眼睛被我刻意调暗的烛光照成了看不太清的颜色:“小姐。”
杨周雪被固定住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我险些以为她要惊醒,忙朝阿稚使了个眼色,再看了一眼杨周雪,确定她没有被惊醒后,才带着阿稚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我把身上的披风盖在了杨周雪身上,在房间里还没什么感觉,出来后才发现黑而沉寂的外面是彻骨的冷。
“怎么了?”
阿稚犹犹豫豫的:“你不关心太子将我叫出去做什么吗?”
“左不过是你们北陵的事,大不了就跟观海阁沾点关系,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我道,客栈里太安静了,我又记挂着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杨周雪,见阿稚总是不吭声,便作势要走,“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房间了。”
“太子要我选一下,到了北陵是跟着你还是继续去伺候公主。”阿稚低着头,“虽然你挺好的,但是我还是,还是想回北陵去给公主敲核桃。”
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平心而论,我并不需要阿稚的照顾,她在我这里不算婢女,却也不是朋友,只是我孤寂又无聊时,能陪我聊两句天的人而已。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阿稚吞吞吐吐半天都不肯说出口的。
“行,”我隻好干巴巴地回答,“我回房了。”
阿稚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当然知道赫连狨把阿稚叫出去不可能隻谈了这些,但是我的确真的并不关心,也不想打探那么多。
我隻想杨周雪早点醒过来,之后她要在观海阁待着也好,要在北陵过一辈子也罢,我陪着她就是了。
这么想着,我便坐在椅子上将就了一晚上。
再醒来的时候,是阿稚敲着门喊我起来:“小姐,洗漱后出来用早膳吧——医官要进去给杨姑娘换药呢。”
我清醒过来,看了一眼杨周雪,意料之外的,她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嘴唇也格外白,可我碰了一下她的额头,竟然没有发烧。
我记得杨周雪在将军府时,雪地里冻了一会儿就发了高烧,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走过了那么冷的路,那医官给她灌了药后,倒是有了好起来的趋势。
怪不得赫连狨对医官的态度那般好。
我走出去,赫连狨坐在一旁,瞟了我一眼:“杨周雪还没醒吗?”
我看着医官拿着熬好的药走进去,才收回了目光,拿了个包子,有些食不知味地回道:“还没呢。”
赫连狨道:“等她醒了就即刻出发,你也跟着。”
“知道了。”
我和赫连狨没什么可说的,最多就一个杨周雪,可我这个时候隻记挂着她的伤势,不太想说话。
阿稚乖乖地坐在旁边,拿着小鱼干去逗花续。
“老板娘呢?”
放下筷子后,我才发现老板娘一直没有出现,于是问赫连狨。
他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死了。”
我愣了一下:“死了?”
“昨天杨周雪被我带回来后,她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我怕她溜出去报官,这件事闹大了对北陵没什么好处,今天早上我让人把锁撬了,一刀抹了脖子。”
我震惊于赫连狨的草芥人命的样子:“如果换成你北陵的百姓,你也会如此吗?”
赫连狨沉默了一会儿,他可能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是不理解我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当然要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否则我怎么保证自己能够平安无事地活下去呢?”
这回我是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那杨周雪为什么不以自己的利益为先,为什么不看重自己的命呢?我不相信她是不想活下去了,否则她不会在山匪寨里找机会放火,认出途径此地的赫连狨时会向他伸出求救的手——她分明是想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