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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人聊天也聊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一个“疼”字儿,除了刀口疼,好像浑身哪儿哪儿都疼,她仰着脸盯着天花板看,雪白的房顶上什么都没有,看的时候大了又平白地觉得刺目,眼睛泛酸,眼泪就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涌出来,湿了头髮,有时候会灌进耳朵里。
人躺在病床上不能自理的时候,总是会格外脆弱,连便溺都要让人打理,什么隐私什么自尊统统都不在乎了。
杨荷芳要工作,不能总来照看她,周召良倒是很闲,可周淙没法儿坦然地让老爹这么伺候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是护工在照顾她。
护工大姐很热心,一边给她按摩腿一边劝她不要哭,年纪轻轻的把眼睛哭坏就不好了。
周淙不敢跟爸妈说,倒是愿意跟大姐聊,说自己失恋了,掏心掏肺地对人好,结果人嫌自己管得多,把她给甩了。
大姐十分惊讶,说就衝你这周正模样,谁舍得甩了你?
周淙笑着笑着又哭了,可人家就是讨厌我啊。
大姐一看,得了,失恋这话题不能聊,于是又问周淙是干什么的,周淙说她是做书的。大姐就更上心了,看她看得很紧,说她是靠脑子靠眼睛吃饭的,千万不能再哭了。
一周后能下床了,杨荷芳和周召良一左一右架着她在病房和走廊里来回溜达,跟中风患者康復似的,但总算能自己上卫生间了,周淙的心轻松许多。
线上办公什么也没耽搁,过选题、做策划、审稿子、开会,她甚至还亲手画了个封面。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但一有空闲就总是想起温且寒,不知道那个小傻子在家里折腾什么呢,会不会病急乱投医,会不会铤而走险,会不会知法犯法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可想有什么用?
死小孩儿打定主意不要她了,讨厌她,不让她管,觉得她的陪伴一无是处……
推她那一把攥足了劲儿,心里就那么恨吗?
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底子好,她康復得飞快,果然跟大夫说的那样,一两个月就跟正常人一样了。
两个月假期用完,秋天到了,她带着豆包回原城上班,谭竞眉还给她办了个欢迎会。公司里来了几个实习生,她忙得脚打后脑杓,可那小傻子的身影还是能见缝插针地钻到她脑子里去。
日子一天一天过,小傻子的25岁生日到了。
她买了蛋糕、花和礼物,却不知道为什么要买,一路浑浑噩噩地回家,开门,眨眼落到了梦里,小朋友回来了。
星月
周淙沉在梦里起起伏伏,迷蒙中感觉身上一凉,紧接着一个冷刷刷的身子贴着她搂了过来,她被迫从梦里醒来。
温且寒把脸埋在周淙的后颈上,潮热的眼泪顺着皮肤的缝隙慢慢地浸湿了枕头。
房间里一片昏暗,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周淙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盯着窗帘看了许久,听温且寒贴着她呜呜咽咽的哭。
周淙僵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把温且寒抱在了怀里。
温且寒立刻手脚并用地缠上来,却在搂着她腰的刹那间突然弹坐起来,一把拍开床头灯,周淙抬手遮眼,搞不懂这人要干什么:“温小寒,不老实睡觉就出去。”
毯子突然被“刷”的一下掀开,温且寒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伸手推着周淙的肩膀,却没敢用力:“你翻过去。”
周淙静静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要翻身的意思,温且寒抬起手背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再开口几乎是哀求了:“心姐,你翻过去,你让我看看你的背,我刚才摸到的是不是——”
“是。”周淙拉起毯子盖上,依然正面躺着,面色平静地说道:“我做了取钢钉的手术。”
温且寒的脸一霎白了个透,双唇翕动许久才颤颤巍巍地问:“是我推你那一下撞伤了,是不是?”
“不是。”周淙神色自若地答道:“钢钉早几年就该取出来的,是我嫌麻烦。这回年中体检时发现有移位,干脆做手术取出来,一劳永逸。”
“你骗我!”温且寒不由分说地扑过来,咬着下唇掀开毯子,硬是把她给掀翻过去,一把撩起了她的t恤后摆。
下半截背上一条新鲜的缝合伤痕,像一条巨型蜈蚣一样,狰狞刺目。
温且寒一点一点地拂过疤痕,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心姐,对不起,我错了。”
这人不知道憋了多久,也不知道心里盛了多少委屈,嚎啕大哭起来跟小浪底泄洪似的,声势浩大,简直肝肠寸断,豆包起初是看愣了,过了一会儿可能觉得太吵,居然嫌弃地跳下床跑了。
周淙静静地等着温且寒哭完,下床去卫生间拧了个热毛巾过来,立在床边扶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地帮她擦净,又拉起手擦干。把毛巾送回卫生间后,又倒杯热水端进来。
温且寒捧着保温杯还一会儿抽一下一会儿抽一下的,喝了半杯水后才逐渐平静下来。
周淙摸过手机一看,凌晨三点半,她真的好累。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她开这一回刀是真伤着元气了,人确实是虚了,这几个月来睡眠还渣得很,总是觉得疲累,哪儿经得住这么闹腾。
温且寒勾着脑袋坐着发愣,像犯了错被罚站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让人看着既生气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