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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淙继续翻看下去,12周的nt值都正常,到了16周时b超单上就只剩下了一个胎儿,另外一个发育不良胎停了。后来的所有化验单数据指标都有问题,唯独这剩下的一个胎儿发育得很好。
她继续在檔案袋里翻来翻去,最后在围产期手册里找到一张诊断书,温且寒在孕25周的时候确诊食管癌,晚期。
周淙觉得浑身的血都要冷掉了,温且寒为什么会瘦得脱相,为什么进食困难,为什么嗓子一直是沙哑的,为什么总是呕吐,根本不是什么妊娠反应。
温且寒拿着彩超单子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周淙一个人坐在等候厅的角落里出神地盯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她过去拿自己的卡,想要把化验单打印出来,一伸手却被周淙摁住。
周淙从口袋里掏出单子递到她面前,温且寒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去拿自己的檔案袋,却听周淙沉声道:“别藏了,我都看过了。你夹在手册里的那张也看了。”
“周淙,你怎么不经我允许就翻我东西?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温且寒夺了化验单就往诊室里去,满脑子只剩下她知道了四个字。
两个人沉默着回家,憋了一路进门就开始对峙。
“为什么不治病?”周淙烦躁地把衣服扔到衣架上。
温且寒慢吞吞地脱去棉衣,挪到沙发上坐着,语气淡淡地说:“你见过谁晚期还能治好的?”
“你没治你怎么知道?”
“反正都治不好了,没必要再搭一条命。”
温且寒手扶着肚子,豆包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跳上沙发好奇地盯着她的肚子看,看了几秒钟后居然探着身子趴了上去,周淙紧张死了,赶紧过去想要把豆包抱走。
她刚一伸手,温且寒就抓住她的手腕儿,轻轻地引着她的手放到肚子上:“你摸摸,她在动呢。”
周淙的手搭在温且寒的肚皮上,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顶了一下,然后又是两下,力道大小还不一样,她愣在那里,感受着肚皮下的一个小生命。
温且寒把手覆在周淙的手背上,轻轻地抚了两下:“拿到确诊结果的时候,我真想过引掉她去治病的,我太想活下去了。可她一动,我就没法坚持这个决定。”
温且寒脸上终于呈现出一种释然的笑意,很是轻松地说:“她是活的,是健康的。我已经是枯木腐叶,心姐,换了你,你会为了苟延残喘地多活个一半年而引掉她吗?”
“你不会。”
胎动已经过去了,周淙把手从温且寒的肚子上拿开,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抬手搭住眼睛,“为什么要来找我?别说你离婚了他们不管你,我就不信你要死了,他们还能不管这个孩子。”
不料温且寒下一句就语出惊人:“这孩子不是他们家的。”
周淙惊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温且寒叹了口气,像是略微组织了下语言才慢吞吞道:“那场婚姻是一个结盟交易,我是温克伟交出去的人质,他们需要他有所顾虑,绝对不能倒戈;温克伟则讨到了一个潜逃的机会,但事与愿违,我们父女最终都成了弃子。”
“我的结婚对象是个同性恋,他有个相伴多年的爱人,试管的双胎他们一人一个,胎停的那个是他的。”
“本来他也想要这个孩子的,可他的爱人死了。”
“他的爱人是个画家,人很好,很敏感,他始终无法接受这桩交易,觉得自己的存在充满了罪恶感,在一次写生时突然情绪崩溃,从山崖上跳了下去。很好看的人,最终却连尸体都拚不全。”
温且寒叹了口气摸了摸肚子:“这个孩子连生物学上的爸爸也没有了。”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周淙又回到了所有问题的。
温且寒实在是听不得这个问题,那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她无法面对周淙,更怕他们对周淙下手,可她不想说那么多,“你让我跟你说什么?我说了你能去救我?还是能拯救我的家?”
“不能,”温且寒自嘲地笑道,“我们在这件事上根本达不成一致意见。我们温家人实在是太卑劣了,我对上你隻觉得自惭形秽。”
所有的话都摊开说了,闻到要完结的气息了吗?
心锁
两个人进入一个奇怪的磁场,晚上坐在客厅里,周淙有时候看稿子看选题,有时候却又莫名其妙地跟着温且寒一起看动画片,算是做胎教,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进入对峙环节。
从前两个人好的时候曾经设想过领养小朋友,或者出去合法的地方做人工,如今温且寒一无所有,连自己的命都挽留不住,此次来找周淙的目的那就显而易见了。
她要把这个孩子留给周淙。
临终托孤这种事情不能细想,尤其是两个人还有感情恩怨在前头。
温且寒承认自己存了私心,只要有这个孩子在,她就能永远地住进周淙的心里。没有人能超越一个死人,她会和明流欢一样,今生都永远留在周淙记忆中。
周淙整个人几近崩溃,无法接受温且寒这个做法,数次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强行终止话题,然后手无足措地在屋里四处踱步。
“温且寒,你到底有没有心啊?”周淙几乎是在质问她,“你是要用自己的命,用这个孩子来逼我愧疚,我不疼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