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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心!”
陈绎心等着她继续。
“最近好吗?天气转冷要穿多点衣服……”
陈绎心瞄一眼台历,九月末,变天早在半个月前,这声温暖送得可真“及时”。
挂断电话,回头正对上南云知潭水似的眼睛。
几缕碎丝从女人额角散落,昏暗中的脸庞朦胧婉约,有与出租屋不一致的高贵。
像幅油画,越完美越令人想要涂抹掉。
陈绎心忽如其来地,径直走向柜子,拣出指套。
她明明急吼吼粗鲁得厉害,面上却依旧保持平和,将人压在边缘往深了欺负。
直到十二点多,陈绎心起身开灯,把水递给南云知,还贴心拧开盖子,想了想,又亲自喂到对方嘴边。
南云知喉咙燥得难受,一口气喝掉半瓶才开口说话,声音冷幽幽的暗哑:“人模狗样。”
陈绎心开始隻轻笑,后来又笑得肩膀发颤,惹得床上人恼羞成怒,很不文雅地踢她一脚。
那白玉般的足被陈绎心反手捉紧,拇指抚触着伤痕。
南云知不自觉颤了颤,光束使睫毛阴影烙在鼻梁间,覆盖住雨雾般的眼珠。
鼓手的手,滚烫,炙热,有莫大生命力,指腹掠过清浅不一的伤痕,像在描绘一张画布。
陈绎心描得极认真,好半晌才松开,问:“吃东西吗?”
“嗯?”南大小姐反应过来:“哦,好。”
“那换衣服出去吃。”
外面还在下小雨,陈绎心只有一把伞,走到饭馆时半边肩膀都湿透了。
然而她本人并不在意,用腿勾过椅子弯腰擦干净,示意道:“坐。”
这是家做湘菜的馆子,在众多杂乱小推车泛滥的荔景南苑中属于高檔店面。
“吃什么自己看,有不辣的。”陈绎心从冰柜里拿出两瓶豆奶,扬声跟老板娘说:“套餐a。”
很快两份菜先上桌,一盆藕汤,一碟萝卜干炒腊肉,米饭还在打,于是陈绎心童趣瘾十足,掰开筷子叼在嘴里玩。
南云知看她做一系列动作,竟然也学着掰筷子咬。
南大小姐笨拙的学舌成功逗笑陈绎心。
“你笑什么?”
陈绎心笑意未减:“笑你学我。”
南云知羞耻却莫名:“学你为什么要笑?”
“大概因为没见过有钱人做这种动作。”看起来很违和。
“……”
南云知不学了,规规矩矩放下筷子点菜。
她还是不擅长干“出格”的事。
细雨潇潇绵绵,南云知额外点的三样菜终于上齐。
清蒸桂花鱼,西兰花炒鲜鱿,土豆炖排骨,都偏清淡,很符合她个人口味。
可也依然隻吃了一点,剩下的全部打包,南云知趁着打包的功夫把帐给结了。
这顿两百多,是陈绎心五天的饭钱。
走出湘菜馆,陈绎心想买水果,去水果铺要穿过一道长巷,两边充斥着劣质油烟,更有商贩的目光投来,在南云知身上大肆掠走,不带任何收敛。
忽然“啪”的一声,陈绎心重新把伞打开,黑蓝的雨伞罩在二人头顶,刚好隔绝掉外界。
快走到尽头,南云知轻声说:“谢谢。”
陈绎心收起伞,身影在暗与亮中交错一番,从昏沉里彻底走出,她的瞳仁被照成琥珀色,蜜糖般美丽:“不用谢。”
几颗水珠零碎滴落,随后逐渐变得密集,又下雨了,陈绎心示意对方先进店避雨,自己把伞挂起来后才推门。
转头时,一辆黑车缓缓停靠在前。
南云知见她半天不进去,在门内用眼神询问。
陈绎心笑了笑,下颚朝外扬。
黑车里的男人已迅速靠近,高大的身体衬得四周一切都显小巧。
南云知见状神色骤变,她从店里走出,然后口吻冷淡地对男人说:“谁让你来的。”
对方微微弯腰,态度毕恭毕敬:“小姐,夫人住院,老爷说您玩够了,该回家了。”
“我没有玩。”
“那您也该回去。”
南云知一言不发,漠然凝结成寒霜,像层掀不掉的面具镶嵌在脸上,与前两日判若两人。
她环起了手,总算露出尖锐的、女总裁该有的气势,嘲讽道:“沈旗,你真是我父亲的一条好狗。”
沈旗并不恼怒:“老爷对我恩重如山,所以我更应该为老爷与夫人分忧,不能让您走歪路。”
他瞥向陈绎心,意有所指:“您是南家大小姐,天之骄女,老爷不希望您的人生轨迹有任何污点。”
南云知眼神愈发冰冷,仿若能射出利箭:“她帮了我。”
“好的。”男人点头,继而对陈绎心说:“感谢您这些天对小姐的照顾,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陈绎心没说话,隻抬眸瞧南云知。
雨里,女人清瘦的身体有些发抖,大风吹鼓了她的卷发,像面黑色旗帜,她戴着漠然的面具,不冷不热张唇:“既然你来,那就走。”
说罢头也不回地朝前,唯余鞋根碰撞地砖的声音。
车门开着,如一个偌大的黑洞慢慢吞噬掉南云知。
陈绎心就这么在雨中看了许久,直到熄灯才离去。
圣诞节这日,天气预报今夜有雪,但年轻人爱凑热闹,加之恰好周六,情月早早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