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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晚沐静静看着。
周扶疏偏头,想从她眼中看到对荆夜玉的怀念,但是没有。
她不懂了。
荆晚沐在这时,想的到底是和她一起降妖除魔的荆夜玉,还是如今和她人执手的绍芒?
眉头堆成小山,她纳闷。
“等绍芒出来了,师尊会见她吗?”
荆晚沐挑眉,“我见不见她那是两说,但旱妖要是死了,你肯定没法见到陆月莲。”
周扶疏表情微滞,半真半假,苦笑着说道:“没法见就不见啦,反正人家也不愿看到我呢。”
荆晚沐笑道:“她是不愿意见你,但你真能忍住不去见她?还是说,你在厌次城杀了她徒弟,不好意思去见她了?”
周扶疏笑不达眼底:“师尊别这样说我么,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去葑家灭个门而已,不知道怎么就和她遇上了,顺手就把她杀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和陆月莲那个爱徒有缘呢。”
她一再强调:“顺手了,习惯了,本心不是如此。”
荆晚沐冷淡笑了笑,又往水镜里看。
此刻,廖冰绮已经发现了三个不速之客,淡漠转头,视线像连坠如线的雨水,潮冷怪异。
周扶疏道:“情况不太好啊,廖冰绮好像没有要结束这场梦的意思。”
在现实的肤施城里,靳羽隻死了。
妙乐乡中,苏目湘也死了。
她可能接受不了吧。
她让她那么心动。
绍芒吃了司翎萝的丹药, 效果和吃了十亩地的人参有的一拚,除了被刺中的位置稍疼外,再无任何重伤迹象。
如此情状, 她首先还是要保护司翎萝。
于是在廖冰绮的注视下,她默默和司翎萝肩膀相抵。
摩芸本就心虚, 被廖冰绮这么看了半天,竟然惊呼出声:“她能看见我们——”
不用她提醒, 绍芒与司翎萝也发现了。
摩芸闪到绍芒身后躲着, 又觉得不安心, 把头垂着,再没去看廖冰绮。
她再怎么喜欢在绍芒面前开屏,此刻都应该谨慎了。
刚才是她杀了苏目湘,而廖冰绮是亲眼看见苏目湘伤口处血流激溅的, 她赶着去杀下一个人, 没仔细看, 但廖冰绮绝对是悲痛的。
为了靳羽隻, 她流尽眼泪成为旱妖,又以旱妖的身份做了一个梦, 就为了和半死不活的靳羽隻再续情缘,却让她给搅和了。
也不知廖冰绮脾气大不大。
摩芸尽管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但是只允许廖冰绮打她一顿, 再多的就给不起了。
再者, 认真说来,她真的很无辜。
这梦好古怪,她不过在靳羽隻那间狗都不住的房间里站了会儿, 就被吸了进来, 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莫名其妙成了屠户家的倒霉女娘,修仙不成就去当练武术,搞得好像武术是仙术的备选一样。又受人唆使,来这儿杀人。
她又不是出于本心。
可是——
虞绾起初就不答应让她下山,她是拿了周扶疏的避灵珠偷偷来肤施城的。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否则真的就成她的错了。
——都怪周扶疏。
是周扶疏心怀不轨,诱骗她。
对,是周扶疏的错。
摩芸这样把自己说服,心境复又平复下来。
就算廖冰绮指责她,她也有话可辩了,绝不会词穷。
她始终认为,人决不能谴责自我。试想一下,这世上千万的恶人,将可怜的你嚼烂在他们白厉的牙和猩红的舌之间,你的出身、学识、礼仪、情缘、前程,无不被他们嚼着的。
被这么多人在谴责着,她自己当然不能再去谴责自己。
遇到事时,要先保护自己。
摩芸当下、且将永远这么认为。
只是,就在她准备接受这次的无妄之灾时,廖冰绮却……又平静地将目光收回。
无事发生。
妙乐乡的一切都受她的情绪影响,灵盘虽将此地修复,但治标不治本。
外头的风狂哭不止,听起来像是好不容易熬死亲爹却发现一分遗产都没有的大孝子。
悲痛的,沉郁的,足够摧毁一切的。
这样的反常并没让几人松懈,反而更加紧张起来。
除非她们所知道的那段故事不是真实的,否则当事人怎么会这么淡然。
绍芒试着代入。
总也想不通。
廖冰绮拉上床帏,将靳羽隻挡住了。
她转身,这才和三人说话,“你们把这里修复好了,怎么出去?”
人心虚的时候就会鲁莽。
摩芸探出头去回:“和你们一起出去啊。”
廖冰绮竟然不恼,“和,我们?”
摩芸听到这个声音,就又胆怯地缩回脑袋。
她这时候不应该出声说话才对。
腼腆的静默后,廖冰绮道:“我们不走。”
绍芒对这个回答有所准备,并不惊讶。
廖冰绮明明清醒了,妙乐乡也修复了,她只要凝神静气,让这个梦结束即可,但她没有。
她不想。
她要留在这儿。
可是她若不走,那别人也走不了。
绍芒绝不可能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