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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后一直没人来,她去问也没人理她,从天亮等到天黑。
掌灯的人快要来了。
她知道,丹珠不会出来了,金镯子也不会出来了。
赵嫣垂头丧气地走,她想回去找阿娘大哭一场,今天……有人欺负她了。
天光渐渐暗下去,北斗星隐隐闪烁,今夜必定满天星斗。地上空寂无边,越往河洛殿方向走越冷清,宫道笔直,夜风吹来春花灿烂的甜香,赵嫣独自一人。
她想着,今夜应该没误时。
酉时三刻,她又准时踏进河洛殿的门,却不像平时黑漆洞洞的渗人,而是一院灯火。
她愣愣地看着,七八个太监围在一起,往殿里去。
她跑过去看,心里一咯噔。
她看见了——
一块白布。
姐姐
春光明媚,院子里海棠花开得繁盛灿烂,苏夫人坐在正房交椅上和到访的昌平候夫人聊着天。
外头日光好,昌平候夫人十分健谈,热茶续了两盏仍旧兴味十足,“……我这倒还有一个表妹,她夫家姓曲,湖州人氏,门风清正,家教甚严,子孙都十分出息,只是清流文人比不得你们家富贵……”
“这有什么,只要孩子上进,多少家业不是挣出来的!只怕是不孝的,再厚的家底挥霍起来也就顷刻间的事儿。”
“正是……”
临走,昌平候夫人才收起说得眉飞色舞的脸,往屏风后瞧了一眼,“你家姑娘倒是真沉稳,看个书、赏个花能坐一下午,这样的姑娘要是舍予我们家,我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苏夫人干巴着笑了两声,送走人后转进屏风里。
桌上竹筐里放着绣绷、丝线和剪刀,上面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苏玉卿端坐在塌上,袖子下压着两本书。
她低着头一边提笔写批注,一边自顾自开口,“母亲已经同昌平候夫人约好了吗?什么时候?还在广福寺?”
苏夫人再也忍不住,“你莫不是投错了胎!诚心来找我的麻烦?”
向妈妈连忙扶住她,顺着背舒气,安慰道:“那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家里那几亩薄田,吃着今天望明天的,日子要过但哪是这么过得?姑娘跟着老爷在西北都没吃过这种苦。”
“你们就帮着她吧!那老虔婆说我少教呢,客人出门都不出来送的,满京城就她一个。”苏夫人越说越委屈,“她看不上人家,人家还看不上她呢!外面人以后都怎么说我……”
向妈妈朝苏玉卿递了个眼色,她无奈叹口气,“母亲,前几日我也陪您出过门,女儿只有一个要求,如今却是怪不得我。”
苏家祖父担柴工出生,却天生神力,五十年前京师沦陷之时救过彼时还是稚童的先帝,从此飞黄腾达,两代人驻守西北,总领西北军务。
苏夫人年前带着女儿回京,想赶在及笄前定下人家,但偏偏事与愿违,西北的军帐里汇集五湖四海的人,马背上旷野无边、军师帐里高谈阔论、阳城宝塔藏书无数。
她看得多了,隻觉得京里那些跟她夸夸其谈的都是些草包。
她讨厌蠢人。
特别是蠢而不自知还去刻意卖弄的蠢人,男人尤甚。
苏夫人心里也明白,她这女儿若是能下科考场,足以让天下多少男人脸上无光。她这样想着又盯着苏玉卿的脸,想着约莫是真的投错了胎。
来日方长,苏夫人不再纠结,转而谈起宫里的事儿,“转眼都四月了,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寿辰,若是能进宫……”
苏玉卿不喜欢宫里的规矩,对长姐也只有些幼时模糊的印象,没什么留恋的地方,但对母亲十年如一日的思念看在眼里。
她说不出什么软化宽慰,只能低头不语。
太后的寿辰在十日后,但请她们进宫的消息第二日就来了。
当日卯时,天刚擦亮,门房的人就递了信进了后院:宫里来人了。
向妈妈一边替苏夫人梳头,一边看着丫鬟们的动静,不许她们忙里出错。正房里霎时灯火通明亮了起来,进进出出的人端盆的、洒扫的、铺床的踩得地板咚咚咚像密集的鼓点。
苏夫人主仆俩坐在梳妆镜前窃窃私语。
向妈妈压低声音,“……那领头的我看着衣服是个有品级的内官,我瞧着不是娘娘身边的人。”内官有品级与寻常宫里服侍的内侍小黄门不同。
“她身边可有什么人跟过来的?”
向妈妈摇了摇头。
苏夫人立刻心弦绷紧,脑袋上的发髻扯得她头皮发麻,慌张拉住向妈妈的手,“去把玉娘叫起来。”
她是个没主意的,在外听丈夫的,丈夫不在就听女儿的。
辰时天已经大亮,早朝殿上各大臣为兵马製改革吵得嚷嚷不休,针锋相对,就差脱下靴子拚个你死我活了,与此同时后宫里却是一派死气沉沉。
苏昭仪的孩子没了。
她月份渐大后便不大爱出门走动,昨日下午,穆婕妤借着送东西的由头来永安宫,都是给即将出世孩子的一些心意,苏昭仪难以拒绝。半刻钟后,穆婕妤才难为情地开口她娘家有个不成器的弟弟……
这就难怪,两人素无往来,她平白上什么门?苏昭仪心里盘算着准备送客,下腹突如其来一阵绞痛,再醒来时,孩子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