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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摔在地上的灯已经碎了,宫人跪匐在琉璃碎片上的手肘淌着血,地上白色苇席饱饮血迹,霎时殷红刺目。
几个胆小的别过头去,怕见血光。
人群里开始间杂着劝解,“十六妹妹,算了罢,左右也没将你如何。”
“正是,地都脏了。”
“……”
你一句我一句的,登时吵嚷开来。
赵嫣看见走廊远处走来红衣女官,显是听到动静过来看的,她下意识扭头观察苏玉卿。
苏玉卿大步走过去,肃然疾声道:“噤声!”
她的面容冷峻,声音凌厉,在座都不过十岁的小孩子,一下子被她震住,噤若寒蝉。
“呜呜呜,”赵媗哭着哽咽起来,大吵大闹:“你们都欺负我,我母妃不在你们都欺负我!”
赵嫣上前扶起她,“十六皇姐,你快起来,地上凉,别坐着了。”
手伸出去刚沾到她的袖边,谁料她霍得起身,赵嫣被撞出去后背抵上桌沿,撕心裂肺的疼,肋骨都快折断了。
“假好心。”
地上小宫人吓得发抖,几位公主都沉默着不动声色退散开,静静围观着这场闹剧。
空气死一般寂静,唯有赵嫣疼得嘶气的声音。
苏玉卿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她身体轻飘飘地没什么重量,鼻尖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唇色发白,轻轻偎在她怀里,不受控制地打着冷颤。
“可还好?”
她说不出话,含糊着呜咽两句,不知道说的是好还是不好。
苏玉卿心底一声叹息,发觉每次见到她时,她都是一身的狼狈,好似总有逃不脱的厄运缠着她。
她吩咐人叫医官,给她擦了擦汗,冷眼旁观众人隔岸观火的样子,看着吵闹过后已经冷静下来的十六公主,突然就有一股无名火。
她不好发作,对着详听了此事的德妃倒是如实叙述了一遍。
德妃轻飘飘回:“两位公主年纪尚小,吵两句嘴打打闹也没什么,官人伺候的不好就换,公主是金枝玉叶,不必委屈。”
一向公允的陶尚宫也没有过多意见。
苏玉卿明白,德妃初掌六宫,不愿意节外生枝;陶尚宫好不容易才在公主教习的事情上全权独揽,压了宦官一头,自然也不想多事;皇帝兴一时乐一时,这会儿早就将这些事抛诸脑后了。
没人觉得一个生母出生低微、不受宠爱又姿色平平、才智平庸的小公主有什么要紧的,皇宫汇集天下至宝,应有尽有,连公主都多的是。
赵嫣才教学第一天就被迫回了曲兰台休养,足足半个月未出门。赵妧每天拿着女教书来给她看,教她识字,她学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
这下不用赵妧说,她也觉得自己可真是太不聪明了。
翌日,她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进了远山室,等了许久,也隻稀稀拉拉零星坐了几个人,其他人都不来了。
她问后座的人发生了什么。乔潆淳极乐意与人攀谈,兴衝衝同她说起,“你可算来了,你不知道,这几日发生了好些事,苏大人实在太严厉了些。你走那天她罚我们抄书,教训我们无孝悌之义、臣下之忠,我抄了两日都未抄完。”
“她要求太高了,这几日更是动不动就罚我们,逢她的课常有不来的。”
赵嫣听得目瞪口呆,想想自己斗大字不识,抄书不是要她的命吗?
说话间人就进来了,正如乔潆淳所说,她授课神情严肃,开不得半点玩笑,赵嫣捧着本书,净顾着在书上画圈了,连她看她好几眼都没发觉。
过了雨季,连日晴朗,天气一日比一日燥热,扑朔的檐角在晕热的阳光里振翅欲飞,一屋子人走了一半,另一半低着头小鸡啄米似得犯困。
生生挨过一上午。
偏室角落的刻漏水滴答落下,宫女立刻警醒,忙拿起小金锤敲响金钟,“叮——”一声,幽室回荡。
几名宫女鱼贯而出行走廊下,又一个个分散打开各个房门,她们是来报时的。
“苏司籍,食时了。”
乔潆淳乐得要蹦起来,但眼神触及到案前一身绿色官服的人,不得不悻悻坐下。
“散学吧。”苏玉卿收拾了东西,跟着出了门。
她一走,里面顷刻间炸开了锅,哎唷哎唷抱怨着,都腰酸背痛起来。
“哎呦,我都站不起来了……”
“明儿我就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走吧,去用膳。”赵嫣感觉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回头一瞧,是乔潆淳。
她还记得这个人,她的二哥在苏大人的长兄麾下做先锋将。
“你还没在这里吃过吧,这儿是司膳司管的饭,我觉得比父皇的御膳房做的好吃。”十五公主赵嫆围上来在她耳边小声说。她与十公主赵姈一母同胞,性格十分相似。
剩下其他人自发拥上前把她围在中间,有人亲亲热热挽着她,带着她热热闹闹往外走。用饭的地方原先是一排后罩房,现在被改成了一间宽敞的明厅。
赵嫣不明所以,觉得甚是不可思议,疑惑着除了赵妧还没谁对她这么没来由得好过呢。
很快她就明白了。
明间内竹帘掩映日光,沉沉如水、轻纱堆烟。
宫人们端着托盘一波一波络绎不绝,走动间,菜陆陆续续上齐。菜品都是常见的膳食,时令蔬菜、五丝洋粉、陈皮牛肉、野鸭桃仁丁、珍珠鱼丸,旁边还应时节摆了盘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