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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妃遭到了报应,已经疯癫无状,下半辈子只能浑浑噩噩地在冷宫度过,我自然也有我的报应。那么赵嫣,你呢?你的报应是什么?”
“七年前你骗了所有人,你很清楚我母妃根本没害过淑妃的孩子,她纵然有错,可落到今日的地步也是你害的。去守陵的人原本就是你,你为什么总是来抢我的人生?”
宫人们惊讶地说不出话,面面相觑,隻恨不得自己立刻聋了。
赵嫣回到永安宫,脸上的神情愈发凝重。方才鹃娘听到宫人的报信赶过来,及时製止了闹剧的发生。淑妃倒没说什么,叮嘱她回屋好好休息,她心里却满是疙瘩,不是滋味起来。
一直欺负她的赵媗不日便会远远离开,而她获得了淑妃的庇护,不再昏暗迷茫的前路忧虑,可是她的心为什么总是安定不下来?
没过几日,赵媗在一个悄无声息的阴冷清晨离开了皇宫,苏玉卿作为随行宣旨女官,一并离开了。赵媗走前托人给她带了封信。
她在信中向她诚恳道歉,并且不会再深究七年前的事情,这件事从此将会被她烂在心底,再无人会提起。只希望赵嫣看在她替她挡了一遭的份上能够帮她照抚冷宫里的穆婕妤。
这个要求对现在的赵嫣来说不是难事,她都能帮助远在浣衣局里的丹珠,穆婕妤品阶并未废除,娘家势力尚在,皇帝只是将她变相软禁了。
她能明白赵媗为什么会选自己,她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心软,这一点赵媗比她更清楚。在她说了那样一番话后,她就不可能对穆婕妤的下场无动于衷。
她叹了口气,将信件焚烧殆尽。红色的火舌舔舐纸张,一个个黑色的墨迹瞬间消失殆尽,在炭盆里化为飞灰。
她们的出生时间何其近似,但时光却是这样残酷地轮转,将一切的天差地别明明白白横亘在她们面前。彼时她是骄纵任性万千宠爱的姐姐,她是幼年失恃孤苦无依的妹妹,现下一切都颠倒过来,她跌落尘泥终身困于牢笼,她跃至云巅四方铺满金玉锦绣。
春花落满了宫闱。
宫墙里自此少了位公主,但这一切似乎又没什么不同。
赵嫣去冷宫看望过几次穆婕妤,她果真谁也不认识了,看着她的时候反而笑了。宫里的太监嬷嬷惯会拜高踩低,对着她奉承道:“公主放心,她的病啊,再也不会好了。您何需亲来,奴婢和张公公都是宫里的老人,下手自有分寸。”
赵嫣冷冷地看她,“我要你好好照顾她,三餐四季、炭火衣物,房里派人按时打扫,头疼脑热也需及时请太医,不能耽搁。”
两人懵了,抬头互望了一眼,唯唯应下。
赵嫣带了淑妃发给她的体己钱,全都让小满装了袋子,吩咐给他们。
小满递出去的时候一脸肉痛之色。
鼓鼓的钱袋让两人态度急剧转弯,登时眉开眼笑,“全凭公主吩咐,奴婢们不敢怠慢。”
做完这件事,转眼就入了夏,小满在房里指挥着宫女们将春天的纱帘换下来,从库房里挑了几匹烟霞色云纱,幔帐焕然一新,坐垫、靠枕等都铺上了竹席,摆上了几个竹夫人,瓶里插上了几朵园里新开的蔷薇。
淑妃赏了一缸睡莲被安放在院中。
“听说这是进贡的品种,开出的睡莲是白色的。”小满一边收拾一边同她说道。
赵嫣专心对着自己的帐册,春天一过,她就不再去苍梧斋同公主贵女们一道上课了。淑妃让鹃娘教她理帐,执掌人事,她如今已经能做得井井有条。
见她没理自己,小满也不在乎,兀自絮絮叨叨,“公主,夏日炎热,屋子里这些灯就收起来吧。”
赵嫣立刻从帐本里抬起头阻止她,“不要!就放在那里,你别动它们。”
小满望着这些摆放起来的灯笼架子欲哭无泪,她家公主还真不是个爱新鲜的,每年元宵都得往上摆一个。
她怀里斜抱着个竹夫人坐在塌上,葱黄的衣摆垂到地上,头上仅仅用两个素簪固定,嗔了她一眼,“这么大的屋子呢,你再忙些别的去,盯着我的灯做什么?”
小满哼了一声,“已经忙完了,您再坐会吧。我午间时候瞧见苏大人屋子里搬了好几盆新花,还是两盆足人高的昙花,苏统领特意从外面搜罗来的,拿黑毡布紧紧裹着,看着像是个宝贝,我去问苏大人能不能匀一盆给咱们。奴婢长这么大都还没瞧见过昙花。”
小满这些时日与苏玉卿房里的洒扫宫女混了个熟,不待赵媗反应,她就已经走远了。
赵嫣看着她背影渐行渐远,在隔壁院子的拐角消失不见,突然心慌了一下,没来由地紧张。
她套上鞋子,急匆匆跟了过去。
还没到就听到小满的笑声:“我就是说说笑,又不是真要大人的花。”
她还真去问了!赵嫣脸腾地一下就烧起来了。
衝进去一看,小满正在和她熟识的小宫女说笑,苏玉卿并不在场。
她略微松了口气,身后突然有人喊她,“公主。”
赵嫣炸了毛般跳起来。
“吓着了?臣不是有意。”
脸上热度稍褪,她揣着擂鼓般乱跳的胸口,回头看向面前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的人。
快三个月不曾见到了,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从容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