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页
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秦归羡反而越喝越清醒,大半坛子酒都下了肚,眸子里仍是一片澄清。最后在她喋喋不休的絮叨中,李长安身子一歪,靠在她肩头睡了过去。
只是李长安这一睡,睡的有些长,直到第二日入夜时也不见转醒,任凭陆沉之如何叫唤,甚至在她的耳边恶言威胁,依旧毫无反应。
秦归羡不用多想,也明白此刻郡守府早已翻天覆地,恐怕府里侍卫已出城来搜人。这栋宅子再偏僻,被发现亦是迟早的事。
陈知节在夜里前来辞别,秦归羡看着眼中唯有他人的姐姐没有多言,隻道日后便将姐姐托付给他了。临别时,秦归羡甚至未将人送到宅子外,纵然最后她分明看清了秦唐莞的眼中满是担忧。
陆沉之看着月色下满身凄凉的单薄背影,轻声道:“当真不去送送?”
秦归羡转身苦涩一笑,“这一别怕是此生再难相见,送与不送有何区别?不如就此相忘于江湖。”
陆沉之本就不是个体己的人,当下无言以对。
秦归羡走到床边,看着床榻上气息微弱的李长安,平静道:“祁连山庄与婆罗门尚有些来往,明日一早我随你一同将她送去鹿台湖,今夜你就好好守着她罢。”而后她走到门边,对仍旧一言不发的陆沉之笑道,“我与你们不过萍水相逢,陆姑娘不必自责。”
陆沉之垂下眼帘,轻轻点头。
二小姐对秦唐莞情深义重,连她这个旁人都看的分明。秦唐莞又怎会不知?可她仍是与她的陈郎远走高飞。这其中兴许有着旁人所不知晓的辛酸磨难,但陆沉之觉着,被留下的二小姐才更令人心痛。她记起昨夜二人坐在台阶上对月饮酒的那一幕,在二小姐吃下喜糖的那一瞬,她看见那行清泪悄然流淌。
李长安曾道,她的江湖是一个人。陆沉之一直想问问,若有一日那人也递给她一颗喜糖,她的江湖还在不在?若是不在了,她又该去往何处?
陆沉之走到床边,盯着李长安愣愣看了良久。她似有些乏了,靠在床边席地而坐,手臂倚在床沿,头枕着手臂,此时此刻她不愿承认,但又满心期望李长安能安然无恙。
半睡半醒间,陆沉之似陷入了梦中。
当鸟儿的鸣叫与秦归羡的脚步声随晨曦一同闯入屋子时,陆沉之满含倦意的睁开双眼。秦归羡神采奕奕的立在她跟前,倾身抚了抚她的头顶,嗔责道:“傻姑娘,我让你守着她,你怎在床边趴了一夜?”
陆沉之猛然抬头朝床榻上看去,李长安仍旧在沉睡。秦归羡疑惑的看着她,她却好似安心了些许。
陆沉之一面揉着发麻的腿脚,一面问道:“我们何时启程
?可否需要我去弄一辆马车来?”
秦归羡按下心中疑虑,笑道:“不必,这点小事我尚有余力,马车已在门口候着,咱们即刻启程。”
陆沉之谢绝了秦归羡的好意,独自将李长安背上了马车,而后自然而然的坐在了驾座上。在秦归羡眼里,这个整日背着□□沉默寡言的姑娘眼底总是有光,如青天白虹,能照暖人心。好似那个她,那个尚不知情为何物的她。
琴归晚指了方向,马车朝东南疾驰而去。
许是陆沉之有些心急,一路上马车驶的飞快,颠的秦归羡五脏六腑都有些翻涌。饶是如此,李长安仍旧丝毫未醒。秦归羡此刻不免隐隐不安,她觉着李长安不似睡过去了,更似死去了一般。她鬼使神差的伸出二指,朝李长安的鼻下探去,在探查到一丝细小的微热时,秦归羡蓦然轻叹了口气。她不由得自嘲一笑,如李长安这般的魔头,当年在屠魔崖都没人能取她性命,如今又怎会轻易死去?
鹿台湖位于扬州境内,黑水郡虽已在扬州边境,但隔着仍有上百里的路程。当马车由官道拐上小道后,行了半个时辰,秦归羡叫停了只顾埋头赶路的陆沉之。此时日头正烈,秦归羡从马车上取了水和干粮,寻了一处阴凉地招呼陆沉之过来稍作歇息。
从昨日起便腹内空空的陆沉之也顾不得旁的,一口干粮一口水埋头苦吃。
秦归羡忍不住笑道:“平日里李长安可有亏待你?”
陆沉之咽下最后一口和着水的干粮,如实道:“不曾。”
秦归羡似有意挑起了话头,顺着往下问道:“我有些好奇,众所周知李长安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你怎会与她一道?”
陆沉之抹了把嘴,点头道:“我是来寻仇的。”
秦归羡愣了愣,讶异道:“那你还救她作甚?”
陆沉之张了张嘴,没回答,沉吟片刻后,又道:“我没能赢她。”
秦归羡哭笑不得,她似有些明白了,这傻姑娘莫不是一根筋就是当真有些傻,旋即问道:“若非要赢她,来年再打一场便是,你又为何跟在她身边?”
陆沉之轻轻别开目光,踌躇了一阵,小声道:“我输了,便要给她做三年的丫鬟。”
秦归羡震惊之下,强忍着笑意,转念一想,这又确是李长安的作风。前几日当李长安厚颜无耻的说要她养她一辈子的时候,虽觉着无比荒唐,她不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这也就罢了,眼下为了一个世人所唾弃的女魔头,她竟不惜顶着风险奔波百里,这是她做梦也不曾想过的事。
“小时候山庄里的剑客总会提起她,虽言辞间多是讥讽,也从不指名道姓,但我听的出,即便江湖过去一甲子,这天底下的剑客仍是仰慕当年那袭青衫仗剑的快意风流。只是他们心目中的剑仙,是个名为李长安的女子,而不是后来不周崖下的女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