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页
此时,却有一人独占宝地。
燕白鹿依照蒋茂伯指点,盘膝坐在崖边,白鹿刀横放在双膝上,闭目观心神,以天地灵气蓄养刀意。先前李长安将太阴剑宗独门的吐纳之法教给李得苦时,也传授给了燕白鹿。直到上山前,李得苦在将军府小院误打误撞悟出了一招半式,燕白鹿却仍未见半点精进。
军中武卒与江湖武夫不同,招式不拘于形,大都是从沙场摸爬滚打中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杀人刀。燕白鹿无师承,自幼便跟着军中教头练刀,所学不过寻常武夫都知晓的基本招式,连刀法都算不上。在如今剑道为王的江湖,刀客虽也不少,但拔尖的仍是凤毛麟角。在朝堂中惯用刀的将领倒是多如牛毛,跻身一品的也只有一个兵部侍郎陈玄策。
这些时日,李长安不远万里从流沙城的花栏坞运来了不少秘籍,这些秘籍可不是长安城那些阔绰老爷的私藏可比,随便一本丢到江湖都要炸出滔天水花,为此玉龙瑶的祖母玉眉芳可谓耗尽了一生心血。故而隻得分批次运送,以免那些不要命的江湖人起了不义之财的心思,只是挑来挑去,李长安也未能挑出一本适合燕白鹿的刀法,一来秘籍藏量不算多,二来李长安本就不精通刀法,虽说武道一途臻于化境之后亦有殊途同归的说法,但毕竟少之又少。无兵器傍身,赤手空拳胜了吴金错的韩高之便属其中之一。
一个人在武道上的精进与自身心性有莫大关系,燕白鹿性子沉稳,凡事力求万无一失,做为一军统帅而言,利大于弊。但于武夫而言,过于求稳,则不利得失。往往临门一脚时,瞻前顾后,错失大把良机。
燕白鹿一吐一纳间日头已高升,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袭青衫。
李长安在她身侧席地而坐,开口道:“在此之前,你能一路平坦走到大龙门全凭自身资质使然,可要想跃过龙门,除非你天资过人如我原先一般,否则这辈子只能到此为止。哪怕有这不输武当山
的洞天福祉,你也始终迈不过那一脚。”
燕白鹿对她这番自卖自夸无甚好感,皱了皱眉头,没开腔。
李长安笑了笑,问道:“这两日蒋伯与你说了不少习武心得,你可有所感悟?”
燕白鹿微微摇头,颇有些懊恼道:“他说武道与练兵不同,练出来的兵看似各有千秋,实则目的相同,皆是为了杀敌。武夫则是真正的各自为营,即便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也尽不相同。总归一句话,若要跻身一品,便只能走自己的路。”
燕白鹿说着一愣,“这是不是所谓的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李长安哈哈大笑道:“孺子可教也。”
燕白鹿忍不住苦笑道:“话虽如此,可说归说,真要做起来才知其中艰难。以前祖父时常挂在嘴边,说习武之人不过一介匹夫,本事再大也大不过兵强马壮的将军。如今才知,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日衝河两阵对垒,我不惜折损白马营战力,可饶是有宁将军在,也未能留下呼延同宗。”
提及新仇旧恨,李长安沉吟了半晌,才道:“呼延同宗实力超凡,在诸多将领中亦属异类。当日莫说三千白马营精锐,就是一万玄甲铁骑,只要地势开阔,他想走你也留不住。但他若正面迎战,两千铁骑便足以将他碾成肉泥。将军可知何谓一夫当关?”
燕白鹿转头望来,一脸大惑不解。
字如其意,不然还能有什么独到高见不成?
李长安也不卖关子,接着道:“古往今来,不缺沙场勇将,但真正可做到一夫挡关的英雄豪杰寥寥数人。近百年来,王朝十二名将无一人可得此殊荣,东越大将军余祭谷也隻可算半个,唯有旧楚老剑神许黔娄当之无愧。”
燕白鹿更是不解,“可许黔娄并非将臣,当的又是哪关?”
李长安望向崖外云海翻涌,有些惋惜道:“我曾听军中老卒说起过,那日攻破长安城,大楚皇帝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将城中大半兵力布阵在北门,得知鲁镇西领兵佯攻之后,自乱阵脚将所有兵力调遣至北府军精锐所在的西门,只剩了一人一剑独守北门。许黔娄便是在那块驻马碑前战至力竭,以一人之力挡下了鲁镇西五千骑卒,一步不退。长安城的百姓都知晓,北门又叫北门关,只是大都不知由来罢了。”
燕白鹿一时间心境起伏不定,默然良久,仍是无言。
许是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凡人,真正一夫当关千夫莫敌。
李长安收回目光,笑道:“与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让你知晓,这天下并非只是文人武将的天下,许黔娄不过一介武夫,国之将倾也能舍身取义。只不过江湖亦有江湖的规矩,尤其在老皇帝打压门阀世族时,那些百年宗门无不人人自危,但这些年进水不犯河水的和睦也差不多到头了。到时候这些江湖人渗入军营,虽扭转不了大局,却也能帮咱们减损兵力。可若无强者坐镇,难以服众,更何况还有个呼延同宗虎在外视眈眈,将军若止步于二品境界,于内于外都不是好事。”
燕白鹿思绪一转
,问道:“那些江湖人有王爷坐镇还不够?”
李长安苦口婆心了半晌,结果好似竹篮打水,不由得苦笑道:“燕小将军,咱们凭良心说话,我为北雍鞍前马后还不够,还得扶稳了椅子给你坐,不带这么使唤人的。再说,双拳难敌四手,我若不在了,也总得有个人靠的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