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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白鹿不禁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对李长安,只是不经意间她发觉自己这大半年来似乎越来越依赖李长安。从北雍出来,好似路都被李长安铺的平平整整,无甚坎坷,她只需大步往前走。可在武道这条路上,一旦遇上困境,她便举步维艰。
究竟从何时起,离了李长安,她便失了本心?
见燕白鹿默不作声,李长安陪坐了半晌,才又道:“今日这些话本该回北雍之后再与你慢慢细说,但眼下机不可失,洞天福祉可不是随处可见,再者若回到北雍,将军便再难如这般心无旁骛了。”
听闻此言,燕白鹿心中一动,再回过头去细细咀嚼一番,眼眸逐渐明亮,而后朝李长安微微颔首道:“多谢王爷点拨。”
虽说有李长安铺路在前,但燕白鹿毕竟年轻,又历经官场情场两大平生大事,难免心境有所动摇。若无人指引,隻得自己摸着石头过河,但于燕白鹿而言此乃必经之路,故而李长安所做不过是为她清扫一些脚底淤泥,让她不至于久陷泥沙无法自拔。
此时,燕白鹿终于得以摒弃心中杂念,缓缓闭目,明台一片澄清,冥冥之中她觉着自己好似一脚跨入了门槛。
这番入定,一坐便坐到了夜幕垂垂。
蒋茂伯在小院里燃起了一堆篝火,李长安捧着秘籍坐在火边翻看,玉龙瑶体己的取来一壶酒,放在篝火上温煮。
蒋茂伯远远望了一眼年轻女将军的背影,回过头道:“这丫头根骨不差,若早些拜了个靠谱的师父,不至于如此。”
李长安头也不抬的道:“她手中的杀人刀,一般江湖师父可教不来,说起杀人的手法,倒是与蒋伯你有些触类旁通,不如你多教教她,也算你半个徒弟,等她做了大将军,说出去您老也有面子。”
蒋茂伯屈指弹了弹手中银钺,皮笑肉不笑道:“教她什么?教她如何暗杀那些大官老爷?”
李长安抬起头,笑道:“您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不妥。我这有几本秘籍,您老若是看的上眼,隻管拿去。”
蒋茂伯不接话,反问道:“原先曾听闻王爷的剑只求剑意,不重剑术,如今怎反其道而行之,这些秘籍中有几本算得上乘剑术,但终究离王爷所求相差甚远。依老夫看来,十招百招也不及王爷的一剑清风。”
李长安放下手中价值千金的秘籍,怅然道:“原以为是我过于重意不求术,才止步不前,今日与燕小将军一席话,反倒是我裨益良多。不过眼下我气海枯竭,若能以形撑其意,也不失一条剑走偏锋的新路。”
玉娘子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道:“可花栏坞的藏书就只有这些。”
李长安盯着篝火,眼神熠熠,忽然笑道:“无妨,不够就去抢嘛。”
程青衣怎么也没想到,李长安竟当真去了山顶的小竹屋,丢下那位看似来头不小的富家女子独自在元天宫养伤。只在上山顶前嘱咐了一声多多担待,便做起了撒手掌柜,期间对那主仆二人更是不闻不问。
所幸林白鱼也不吵不闹,隻管她要了几本道教典籍,几次程青衣来送吃食时都瞧见她坐在窗边安静读书。有一回,许是读到了不解之处,便向程青衣请教了一番。言谈间,程青衣暗自讶异这个林姓女子的博闻多识,她一直以为这女子不过是李长安闲来无事才带在身边仅供消遣的玩物,询问之下才知竟是京城尚书府的千金。
程青衣既“佩服”李长安的胆大妄为,又同情林白鱼的遭遇。好端端一个名满京城的大才女就被李长安给霍霍成了这幅模样,旁人看了都不免动容。但转念一想,比起师叔白鹤子,林白鱼这点苦头就算不得什么了。不过,遇上李长安的女子,好似都没什么好下场。曾听师父与太上师祖闲聊时提及过,李长安命格迥异,命途多舛,虽福祸相依但往往总在一念之间。
此后,程青衣每每瞧见那端庄恬静的年轻女子,都不免有些惋惜。
一来二去,这二人便在朝夕相处中熟络起来,林白鱼隻觉着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青衣女冠言谈举止不俗。虽都喜着青衣,却比那个姓李的混帐好相与的多。山中多寂寥,难得有个志趣相投的人,林白鱼的脸上也逐渐有了笑容。
一晃眼,春去夏来,窗外绿荫葱葱。
这一日,林白鱼坐在窗边读书,忽闻一声蝉鸣,正寻声望去,便撞见一抹青袍。
程青衣正拿剑修剪门前几株早春时刚栽下的幼苗,林白鱼不觉有些好笑,放下书起身走出门,站在廊下,出声问道:“道长这是在练剑?”
与一根长歪的枝桠正较劲的程青衣听闻此言,一阵泄气,比划着手中剑道:“林姑娘可想试试手?”
林白鱼微微一笑,转头唤了丫鬟春晖从屋内取来剪子,走到程青衣跟前当着她的面轻而易举剪断了那根歪枝,而后抬了抬手中的剪子道:“剑刃虽锋利,使不上劲,有何用?”
程青衣也不反驳,笑道:“林姑娘有所不知,小道在剑道上素来无甚天赋,这是师父教我的笨法子。幼苗枝桠有粗细,若掌控不住分寸便会伤及枝干,与握剑手法出剑快慢有异曲同工之处。”
二人平日闲聊虽天南地北,但少有涉及武道,林白鱼显然有些兴致,好奇道:“如此说来,若练成了便如那些江湖剑客一般厉害?”
程青衣眨了眨眼,沉吟片刻才道:“姑娘说笑了,这只是基本功,连登堂入室都算不上。就算练的出神入化,也成不了江湖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