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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瞥了一眼跪在一旁,方才与赵龙虎等人争吵的几个男子,笑着问道:“赵龙虎,你们几个在这儿作甚?”
赵龙虎不敢抬头,“回禀王爷,知县大人安排白马营受伤的弟兄在此养伤,我等前来探望顺道送些吃食。”
李长安指了指那几个双膝跪地,把脑门贴在地上的男子,道:“他们是何人?”
不等赵龙虎
回话,跪在最前头的男子仍旧垂着头道:“启禀王爷,小的洪光侯,是瘦驼县五品果都将军。”
李长安啧了一声,微微眯眼:“北凉道泷水郡,洪府?”
男子回道:“正是!”
燕白鹿神色逐渐凝重,就见李长安嘴角轻轻上扬:“洪衮是你什么人?”
豆大的汗水顺着鼻尖滑落,男子颤颤巍巍道:“是……是……”
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是出个所以然来。
在场其他跪着的人忍不住交头接耳,这洪光侯来瘦驼县做守备将军也有七八年的光景了,从来没听说过有何显赫家世背景,否则人到中年怎可能一直窝在鸟不拉屎的偏远小县喝西北风。但从这几句话中又多少能听出一些端倪,此人似是来头不小。
开国十二名将,燕白鹿虽没见过几个,但对洪衮这个名字却并不陌生。据说此人原先是北府军的扛纛大将,勇猛无双,一双生铁雷锤无人能出其右,平定中原后在李世先的提拔下平步青云,官至二品麾下八万兵马。后来不知为何,北府军覆灭没过多久,洪府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全府上下一百八十多口人仅剩了一个尚在襁褓的幼子,至此,几近钟鸣鼎食的洪府家道中落,日渐式微。坊间曾有传言,说洪衮野心勃勃,忘恩负义,与长安城某位达官显贵暗中构陷,才使得李家家破人亡。而灭了洪府满门的,正是当年下落不明的李长安。
人云亦云,洪府这些年若非燕赦念及旧情,恐怕在北雍早已无立足之地。
时过境迁,当年的真相或许早已真假难辨,但当李长安这个旁人口中的“李家余孽”活生生站在眼前的时候,身为洪家子孙的洪光侯从骨子里就惧怕的要命。
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匍匐在地,因为惧怕一个女子而浑身发抖,看着可笑又可悲。
李长安失声发笑:“洪衮当年何等骁勇无畏,怎生出你这么个孬种子孙?人说子不教父之过,洪开河教不好你,本王替他教。洪光侯,身为一地镇守将军,对百姓疾苦视而不见是为失信,此番剿匪你未出一兵一卒是为失职,本王入城三日你避而不见是为失礼,再加上你今日衝撞本王,数罪并罚,洪光侯你觉着本王该治你个什么罪名?”
今日刻意卸甲出门的洪光侯猛然抬头,哀求道:“王爷饶命!”
李长安一脚踩在他肩头,好似没用上多少气力,却将健壮如熊的洪光侯压的抬不起头。
“饶命?刚才本王说的罪状,随便挑出一个都足够你死十几回,怎么饶的过来?”
李长安勾起一边嘴角,笑意阴冷。
燕白鹿心头一紧,这个笑容既熟悉又陌生,她来不及阻拦,只听头顶一声大喊。
“王爷!脚下留人啊!”
咔嚓,骨头清脆崩断。
洪光侯死前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便浑身瘫软在地,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珠瞪出眼眶,缓缓淌出一缕鲜血。
陈知节跌坐在楼阶上,呆若木鸡。
在场众人心惊胆战,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这个看似谪仙下凡的女王爷杀起人来怎比马匪都心狠手辣?哪有人杀人时还笑的出来?
燕白鹿手中拎着的油纸包忽然断了绳子,包子烧饼滚落一地,李长安从死尸的脖颈上收回脚,弯腰拾起一个,吹了吹灰尘,抬头扬起一个和煦笑容。
“陈大人,吃包子么?”
县衙五十衙役倾巢出动,将草堂医馆围了个水泄不通,引来城中半数百姓围观凑热闹。
上一回这般大阵仗还是在两三年前,有一股十几人的小马匪流窜至此乔装入城,仗着人强马壮又有一名三品小宗师的江湖武夫坐镇,明目张胆为非作歹,衙门最先派出去捉匪的二十几名衙役统统有去无回横死街头,最后这伙狂徒逃跑时被洪光侯领着三百人马围堵截杀。虽然马匪死绝,那名小宗师也被绑在马后游街拖尸给百姓们出了口恶气,但原本就兵马紧缺的守备军一下折损了近半数,洪光侯自己也在那场恶战中落下了旧疾,右手这辈子再提不起刀。
北雍每年都有征兵令,但谁人都想去燕字军一展拳脚,哪怕只是做个伙夫都不愿来这偏隅小县蹉跎光阴。如此一来,这座小县的守备兵力就更加雪上加霜。
匆忙骑马赶来的知县大人顾不得路上被颠歪的官帽,跳下马快步穿过衙役的包围圈,瞧见那身雪白背影噗通就跪了下去,磕头请罪:“下官来迟,罪该万死。”
堂内的李长安微微侧身,瞥了一眼匍匐在地的陈为康,轻描淡写道:“本王杀一个该死之人罢了,知县大人何故如此兴师动众。”
陈为康浑身一抖,不敢吭声。
“散了。”
北雍王发话,陈为康哪敢不从,当即指使一众衙役驱散围观百姓。尚跪在草堂内的众人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几名与洪光侯同来的士卒亲眼瞧见自家将军无故暴毙,皆震惊于这女王爷下手狠辣,各个吓得噤若寒蝉。这会儿缓过神来,便涌上一股愤愤不平的血性,其中一人几欲起身为洪光侯鸣不平,被其余几人联手按住,此刻正瞪眼瞧着李长安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