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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众人不约而同背脊一凉,鲁镇西也不挣扎了,呆愣在原地。
周遭铁甲森然,长戟所指皆是那身穿蓝缎蟒袍的女子。
身披玄甲手持墨枪的男子便在此时走出人群,与李长安对面而立。
站在丹墀之上的姜岁寒脚下刚动,便被离着更近的姜凤吟拦住了去路,低声道:“陛下,且听臣一言,大典仪式尚未毕,陛下若出面不但有损日后威严,还落得个两难的结果。李长安是个聪明人,即便出手也不会做的太过难堪,否则她这辈子都别想娶那女子为妻,眼下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听见二人耳语的姜松柏小声附和道:“皇姨言之有理。”
姜岁寒本就有些力不从心,方才不过是瞧见那玄甲将军也“挺身而出”,一时间乱了方寸。
她轻叹道:“朕知道了。”
李长安看着那杆曾把余祭谷的半仙之躯捅穿的墨枪,微笑道:“大将军也有兴趣来管一管本王的家事?”
白起目光如水,平淡道:“有辱朝廷,便算不得家事了。”
李长安装模作样的思量了片刻,而后一眼扫过他身后的文武百官,朗声道:“既如此,诸位大人,谁还有异议,不如一并上前来一起说个清楚明白。”
她嘴上是客气,但在百官听来,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谁不服就打到服为止。
握笔不提刀的文官齐齐后倒退数步,无兵刃在手觉着窝囊却又不敢上前的武将退后了两步,李长安再如何穷凶极恶,到底是个女子,毕竟当着天子的面,这点脸还得要。
白起朝四周皇宫禁卫摆了摆手,示意退出武斗范围,而后朝李长安道:“本将只出一枪。”
李长安笑着点了点头。
在旁人眼里,这一枪根本毫无征兆,隻一个呼吸间,那杆漆黑如墨的长枪便已到了李长安的面前,枪尾则在白起手中,快到无人看清他的身形。
枪头刺破的破空声与主人的身形同时显现,只是被那两根修长手指死死捏住,再近不得半寸。
枪身发出呜咽般的哀鸣,众人此时才瞧见,脚下地面不知何时有两道二指粗细的划痕,呈箭头状,箭尖那头直指李长安脚下。
白起抽枪退后,面色显是苍白了几分,他看着甩了甩手的李长安一言不发。
李长安将手负在背后,环顾一周,嗓音不轻不重道:“何人还有异议。”
群臣竟无人敢出声。
禄堂生握着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反覆数次,才在姜岁寒的注目下抬头朗声道:“陛下有旨,准许北雍王迎娶王妃——”
这一声似是比先前洪亮许多,一声过后又起回响,层迭数次才随风消散。
李长安当即跪地叩首,“臣李长安,叩谢陛下隆恩!”
这一声叩谢,更为嘹亮,仿佛响彻九霄。
一拜过后,李长安站起身仰头朝丹墀之上望了一眼,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走向皇宫正门。
两侧百官,神态各异,有轻蔑视之,有噤若寒蝉,有满腔愤恨,也有平静如水。
却无一宽容以待。
走过百官列队末尾,李长安停下脚步,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我与你们一样,不过想得一人心,相守到白头,何错之有?”
她嗓音极轻,这句话却随风传到了所有人耳中。
此后,新帝登基大典如愿圆满。
当群臣出宫路过皇宫正门时,不由得都停下了脚步,望着那整面城墙上近千柄剑身皆没入墙中的飞剑久久无言。
不知谁小声喟叹:“百年风流,当此一人。”
商歌新帝登基后并未出现意料之中的混乱局面,各部衙门按部就班,一切事务都照常的有条不紊。就连那日在太和宫前的惊天秘闻也隻流传到就日瞻云两条街,便戛然而止。
那一日,不论是对于城内还是长安城以外的百姓而言,都是一个喜庆的日子,也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只要不是兵荒马乱,那就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午后阳光正明媚,独占瞻云街僻静宝地的相府府邸萧条落寞,门前两座石狮尘埃累累。有一袭青衫从西面而来,有一袭儒衫从东面而来,二人行至相府门前,相视一笑。
李长安抬了抬手里拎着的酒坛,卢八象拍了拍腰间的紫檀酒葫芦,二人会心一笑,并肩走入这座寒风萧瑟的府邸。
府内早已人去楼空,除却满地杂草,以及屋内一些搬不走也不值钱的家什,这座位于长安城寸土寸金之地的相府可谓“一贫如洗”。
拨开拦路的蛛网,卢八象叹息道:“我这个师兄,生前廉洁无私,严于律己,从不犯错,但对政敌也从不手软,经他手掀起的文字狱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江南道那些士林豪阀恨他入骨不是没有道理,到最后就连荀阁老那样的名仕大家也畏他三分。”他苦笑了一下,“不过抄家底的时候恐怕令他们都失望了,堂堂一个首辅,连一样拿的出手的物件都没有。那么多条罪名加身,也就这清廉二字没人敢反驳了吧。”
李长安淡淡道:“削藩权,清君侧,杀污吏,束边关,挑出任何一个都万劫不复,首辅能走到今日,足以令人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