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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甲归斟酌了半晌,心里仍旧不停打鼓,没什么底气。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一横道:“公子,我以后想投军。”
李长安拿袖口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珠,嗤笑道:“你刚答应人老头儿死后送终,就赶着去投胎,不怕老头子拿棍抽死你?还是以为孟解元老眼昏花,看不出你的女儿身?更何况,军营里都是一群臭气熏天的粗汉子,就算你受得了,就你这副细胳膊细腿,给那群杀人不眨眼的蛮子打牙祭都不够。”
吴甲归咬着牙,没吭声。
李长安站起身,一手搭在腰间那柄赤鞘刀上,轻声念叨:“吴甲归吴甲归,名字也不讨喜,无甲士归来,你这是咒我北雍全军死绝呢。”
吴甲归莫名浑身一颤,想死的心都有了,哭笑不得道:“公子,我改名,明个儿我就把名字改了还不成吗?”
李长安摇摇头,转过身,笑道:“你自己的家没了,名字也舍了,老天既给了你一次重活的机会,何必总想着过去。以后墨家堡就是你的家,他们就是你的至亲,你这双手与其握刀杀敌,不如做些更有用的事。死了的人就是死了,你杀多少蛮子,立多大的军功,你双亲也再看不见。”
李长安看着那双泛红的眼眸,轻叹道:“李家马卒裹尸还,老翁坟前无祭酒,你还年轻,莫做不归人。”
吴甲归呆愣住,思绪翻飞间一个陌生又如雷贯耳的名字梗在喉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啪的一声炸响,背对着篝火的吴甲归隻瞧见倒映在溪水面上的火光一下窜的老高,而后骤然熄灭。不等她有所反应,李长安一手揪住她的后衣领子身形一闪,不远处那个望风的女谍子更快,身形掠近篝火时,已抽出了短刀。
吴甲归隻觉耳畔生风,然后屁股就重重摔在了地上,借着朦胧月色她看清了眼前站着的几个人,是墨家堡一家子,田禹将妻女护在怀里,她顾不得腿脚不灵,爬起身挡在尚且镇定的孟解元身前。哪知老头儿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怒骂道:“小子,不要命了!”
话音刚落,就听耳边叮当一声刺耳的金石声响,兵刃之间擦出了零星火花。
女谍子落在几人跟前,反手握着短刀横在胸前,几步之外,三四个人影接连现身,均是一身劲装打扮的蒙脸刺客。
周遭接连不断传来短兵相接的打斗声,女谍子一对四,显然不敌,但她没有一丝犹豫,矮身衝向刺客。
吴甲归下意识摸向自己腰间那柄破刀,手止不住的狂颤,她知道接下来会是一幕怎样的血腥场面,她曾亲眼过,就在全家被灭门的那一夜,血红的把明月都染艳了。
女谍子与刺客缠斗在一处,堪堪躲过致命一剑,身上就挂了两处彩,她不擅正面迎敌,但知道如何以命相搏能让自己这条命死的更值当。几个刺客没能靠近一步,相互对视一眼,女谍子心下一紧,全然不顾及背后劈下的一刀,返身飞奔向墨家五人。
一个脱身的刺客快她一步,已至五人跟前,刀刃衝着田禹当头劈下。
噌的一声,吴甲归抽出了刀。
与此同时,一隻索命钩抓向女谍子,泛着幽绿的爪尖距离脖颈不到一寸。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女谍子知道自己要死了,她想在临死前掷出手中的短刀。
孟春禾以为自己要死了,连眼睛都忘了闭上。
吴甲归觉着自己不能死,握刀的手却止不住颤抖。
一刹那间,所有人呼吸一滞。
四颗脑袋整齐炸裂,绽放出四朵鲜红血花。
无头死尸连同半空中那顶被劈成两半的斗笠一同倒下,那把原本要砍在田禹脑袋上的刀也断成两截。
一隻手捏住了那隻爪尖已贴在女谍子脖颈上的索命钩,同时另一隻手揽在她的腰间,使得双腿已无力的她没有就此瘫软下去。
女谍子仰头看见一张丑陋刀疤脸,隻那双丹凤眸子眼神温柔,那人好似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
女谍子蓦然眼眶酸涩。
那人扶稳她,径直走向呆愣的五人,看了一眼地上的破斗笠,兀自嘀咕一声“可惜了我还挺喜欢”,而后拾起那刺客手中的断刀,又将自己腰间那柄从头到尾都不曾出鞘的赤鞘刀,塞进了女谍子手里,笑道:“替我保管好,一会儿回来我还得管你要。”
女谍子双手捧着刀,脸上隐忍着的神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周遭的打斗声逐渐消散,蒋茂伯与楼解红出现时,身上多少都带着尚未散尽的萧杀气。二人环顾一周,目光落在那人身上,蒋茂伯沉声道:“公子,咱们是连夜上路,还是?”
她勾起嘴角,抬头朝某个方向望去,嗓音里尽是愉悦,吩咐道:“你们把火生起来,该睡觉的睡觉,该疗伤的疗伤,我嘛,去去就回。”
蒋茂伯尚未应声,那身影便一闪而逝。
楼解红咯咯笑出了声。
“哎呀,公子杀人去了,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天青泛白,山间雾霭随着旭日东升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