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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去你大爷的。
身后城墙轰然倒塌,李长安仰头望天,神情漠然,看来最后一道门,是赶不上了。
因为有人从天而返,一步一步似拾级而下,手中拖拽着一条长长的金色光矛,宛如天庭神灵降世人间。隻不过胸口那道碗口般大小的伤,鲜血流淌,染红了衣衫下摆,全然没有如双手般复元的迹象。
见韩高之似乎没有挥臂掷矛的打算,李长安举剑指天,厉喝一声:“下来!”
黑虹从地面上倒挂而起,夹杂着虎啸龙吟衝向悬停在半空的韩高之。
底下的李长安隻瞧见一阵金光耀眼,空中的那个小黑点仿佛一把利刃,行云流水一般将黑虹从中劈开,但凡触及金光的黑虹统统在哀嚎中消散殆尽。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金色光矛的尾端连接着遥望不及的九天之上,就好似韩高之要拽下整座天庭与地上的冤魂剑气相抗。
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落地之前,斩尽黑虹的韩高之振臂一挥,金色光矛脱手飞出。
李长安倒飘后退数十丈,横剑在胸,奈何光矛来势太快,犹如重获新生的不公古剑虽拦腰斩断,矛头仍是洞穿了李长安的腹部。
双脚稳稳落地的韩高之此时才重重呼出一口气,也是二人厮杀之间的第一口气,他转了转脖子,活动筋骨。
一矛还一剑,礼尚往来。
李长安稳住身形时,身后离剑门关不到三十里地。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而后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血流如注的伤口顿时止住。她这幅破铜烂铁的仙人体魄虽不及韩高之,但好歹有些气力缓慢愈合,比起以前受点儿伤就得在床榻上躺个十天半月强了不少。
两人缠斗至此,看似两败俱伤,且都算是重创,但隻要换上一口新气,再打上几千回合都不成问题。隻不过韩高之没这个耐性,趁着他被撞上天的功夫,李长安连过两道心魔高门,已有了与他平起平坐的资格,武道中人皆视心魔如猛虎,在这女子身上好似吃饭睡觉一般平常,说破就破,简直闻所未闻。可其中的艰辛磨难,唯有当事者心中自知。
自己杀自己?
无异于剔骨剐心。
韩高之突然朗声道:“你对自己尚且这般心狠,如何待世人仁善?”
仁善?
李长安无声失笑,低头看去,伤口处偶有金色气机浮现流转,原本止住的鲜血又流淌出来,不多会儿就在脚下汇聚成了一滩。
她没让韩高之好过,韩高之同样也没让她舒坦。
内力可以慢慢找补,血流干了,就算是天人体魄也至多熬不过两三个时辰。
李长安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这话是姜家那小丫头与你说的?”
韩高之立即没好气的反驳:“老夫一把年纪,还需要一个黄毛丫头说教?”
李长安扯了扯嘴角,提起一口气道:“难不成北契大军进犯之时,你一个江湖中人还操心本王临阵脱逃?”
远处的韩高之没有吭声,不置可否。
李长安忽然暴怒:“那你这个天下第一人,倒是杀一个北蛮子给本王看看啊!”
话音刚落,因为瞧见这方异象而出剑门关查探敌情的一标五十骑北契斥候,在四十里地外突遭横祸,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瞧见,人马便统统原地爆裂,无一具全尸。
来回不过顷刻功夫的韩高之甩了甩指尖上的血迹,面无表情道:“杀蛮子有何难?”
李长安气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他娘的也好几十岁的人了,做事行径怎如三岁孩童一般胡来!?
韩高之忽然笑了笑,缓缓抬起一隻手,“不过杀你这个王朝第一藩王,还是有些不容易。”
天空中的云层,像是被人以蛮力扯烂的破棉絮,留下一根长长的尾巴低垂延伸至地面不远。韩高之一抬手,那缕云雾好似乖巧的雀儿,欢快飞入他手中,凝聚成一根如长枪般的金矛。
吃过一次亏的李长安知晓其厉害之处,当中蕴含天地之力,若非这身同根同源的仙人体魄,哪怕是刚踏入门槛的陆地神仙也逃不过神形俱灭的下场。
韩高之手腕一抖,把金矛从天上拽了下来,就像摘葡萄一样轻而易举。
经历过几次匪夷所思的过招,二人皆有胜负,都各自明白了一个道理,于是心照不宣,极为默契的埋头直衝,如江面之上两道激流狠狠对撞。
李长安握剑的手没动,韩高之手中的金矛也没动。
二人之间拳影层迭,无数道破风声因为双方出拳太快,听起来就像隻有一个声音。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已是老调常谈的至理名言,先前无论是李长安从北府军英魂借来的气数,还是韩高之的强行从九天拽下的劫数,都未能至对方于死地。
想要一招分生死,那便隻有一个出路。
谁快,谁活,谁慢,谁死。
几个眨眼间,韩高之不知打出多少拳,李长安更是滴水不漏的来者不拒,二人且战且退,且退且战,都在耐心等待一击必杀的时机。
这般拳拳到肉的苦战,显然体魄稍弱的李长安吃亏,韩高之揪住一个难能可贵的间隙,一拳不偏不倚砸在李长安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