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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脸春风得意的李长安哪儿还在乎这个,嬉皮笑脸道:“他们都喊你王妃了,就算还没成亲,咱俩亲亲搂搂抱抱也不打紧吧。”
洛阳偏头瞪眼,“谁要跟你亲……”
那张脸没变,还是英气俊秀,隻是毫无人色。
她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沉默许久,才轻声道:“以前你为我走万里路,如今我也为你行万里,可你为何总是不等我?”
李长安轻轻握住那双微微颤抖的手,柔声道:“对不起,上回吓着你了。”
冰凉的触感令她心头一顿,反握住那双手,逐渐用力,“李长安,你让我来北雍,是不是来替你收尸的?”
身后半晌没有回应。
那双手的手背被她控制不住的掐出了鲜血。
然后耳边响起了李长安的温柔嗓音,“当然不是,我们李家,没有寡妇。”
李长安把她往怀里揉,“活着,我们就在清风山过一辈子,死后,我便跟你回东越,就像我爹娘一样,葬在一起。”
怀里的人儿轻轻一颤。
一颗温热水珠悄然落在手背上,洛阳嗓音带着一丝倔强的哭腔,“你有毛病啊,谁要跟你死一块儿!想得美。”
李长安边摸了摸她的脸颊,不着痕迹的帮她擦掉眼泪,边若无其事的哄道:“好好好,咱们都好好活着,等你啥时候想跟我埋一块儿了,咱们再说。”
方才还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瞬时就清冷如初,一个反手就揪住了李长安衣襟,作势要把她丢下马背。
李长安吓的眉毛都竖起来了,赶忙道:“得得得,不提了,再不提了。”
洛阳一松手,李长安又贴了上去,倒不是她不知死活,实在是没了气力,要不是洛阳暗中扶着她,其实不用丢,李长安根本坐不稳,自己就能摔下去。
也不知洛阳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你跟那个苏小竹以前去过哪些地方?”
李长安愣了一下,苏小竹?不就是你前世?
她想也没想,脱口便道:“去过很多地方啊,沂州平原,青州五陀山,荆州太学宫……”然后她猛然醒悟,急忙改口,“其实……也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塞外就没来过,衝河也没到过,天下这么大,哪能都去过……是,是吧?”
“清风山呢?”
李长安沉默了片刻,嗓音低沉了下去,“我没机会带她来北雍。”
那时李宅一夜覆灭,李长安正逃亡在外,确实没有机会。
洛阳动了动肩膀,让李长安靠的更舒适一些,轻声道:“以后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李长安嗤笑一声:“我最想去北契龙石州那座京城,想亲眼看一看那张铁王座,你也陪我去?”
洛阳莞尔一笑,“有何不可?”
坐下大马灵性十足,走的很是稳当,日照当空下褪去了些许寒意,二人一路断断续续闲谈了许多,而后李长安问起为何不见楚寒山,洛阳说在从荆州进入北雍境内途中生了些许变故,那支跑来挑衅的东关军非但没有返回驻地,反而隔着一条济水与他们两军对峙,那个名叫姜舢的女子放言不会让东越的一兵一卒踏入北雍。彼时虎口城被破的消息传来,于是楚寒山就让洛阳领着两万骑先行,自己则留在那里,以防日后落人口实。
说到最后,隻剩洛阳自言自语,身后不知何时没了动静。
耳边轻微但平稳的呼吸声,令她安心不少。
之后的路程,直到回到古阳关,她都背着她,一刻不曾放手。
天玺元年冬末,西北大捷。
姜家天子在登基之后的第一个迎冬朝会上大肆褒奖,满朝其乐融融,歌舞升平。
那些出身北雍,平日里却对北雍讳莫如深,甚至为了讨好京官摆出一副以北雍为耻的官员,如今倒是昂首挺胸,好似打了胜仗的是他们,言辞之间更是不吝夸讚。但夸归夸,当女帝陛下提及支援粮草一事,询问殿下大臣们应当拨多少旦给北雍,他们又缩头缩脑连个屁都不敢放。
朝会结束后,没有如往年一般留下几位顶梁重臣赐宴,其实臣子们心中都清楚,那个一人便撑起半座朝堂的首辅大人不在了,从不以出身为耻的六部尚书不在了,经历过春秋乱战的兵部老尚书也不在了,先帝曾最偏爱的“金酒葫芦”也被束之高阁,开国十二名将更早成为过去的记忆,而他们的子孙尚未有资格站在这里。这些人一个个从这座金銮殿离开或消失,仿佛一轮朝阳缓缓西落,留下最后的余晖。
新的朝阳明日是否会升起,谁也不知道。
踏着余晖走出大殿的季叔桓瞧见前边那个并未离去的身影,并不意外,老人缓步上前抬手拍了拍那人的肩头,小心翼翼拾阶而下。
昨日长安城下了一场大雪,石阶上的积雪早已被宫人扫净,但因天寒仍有些许冰霜,老人到底年岁已高,每回上朝,这几百阶高的九龙壁都在时刻考验老人的老胳膊老腿,故而陛下格外恩准这位老首辅一月上朝一次即可。
补服胸前绣着锦鸡的中年文官犹豫了一下,伸手搀扶住老人,所幸大臣们都早早离去,没人瞧见这幅场面,不然都得惊掉下巴。众所周知,太学宫大祭酒有三名得意门生,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只是这三人素来不怎么和睦,兴许是志趣不投,又或是政见相左,原先林杭舟尚在京城时,张怀慎与卢八象这对亲师兄弟明面上还算兄友弟恭,如今却是老死不相往来。季叔桓这个老师虽是奉旨入京,但大抵是为了避嫌,与两个弟子私下里几乎不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