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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些死在成年之前的同伴们。
但他只是个奴隶,尚且自身难保。
于是在某一次,其中一位一向十分敬重他的药人童子支撑不住、逃出宫来向他求助时,他选择了逃避。
侍卫搜查他的住处,为了不被牵连,那孩子被拖走时,他扭过头,装作没有看到对方的目光,而是故作轻松地和侍卫长说着话。
谈笑风生里,他听见有人低声在讨论,陛下给那名童子判了车裂之刑。
车裂,顾名思义,五马分尸。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江伯总能梦到那个孩子,梦到对方手脚头都断成两半,蹦蹦跳跳,笑着在梦里对他说:“江伯。”
“为什么不救我?”
“你活该为奴为婢。”
“你活该一辈子当个低贱的药人,永远没有自由。”
难说到底是那位童子托梦的诅咒,还是他对自己冷眼旁观而深恶痛绝的预言。
总之最终,这句话也确实在他身上应验了。
第五代被选中成为南夷圣女的,是四代圣子的妹妹,叫沈潇。
侍奉她时,要比侍奉上几个圣子圣女轻松很多。
这位沈姑娘和兄长关系很差,因为和对方赌气,拚死拚活让自己当上了圣女。
她性子倔强,又有些离奇的单纯,从不对老弱病残下手,要试药也只在那些捉来的野生动物身上试。
她总说:“大家都是人,干什么要分奴隶和上等人?”
她喜欢下厨,有时,还会亲手做些鲜花饼分给江伯这些下等奴隶们吃,以示感激。
这让江伯一直对她很有好感。
与江伯相处久了,交心后,她也曾对江伯说,她想把她兄长从那皇位上拉下来,自己坐一坐这一国之君的位置,改一改这该死的奴隶制度。
江伯对她的志向表示支持,他同样对沈潇抱有很大的期望,期望她能创造奇迹,结束这长达几百年的旧社会制度。
可惜,这话后来不知被隔墙有耳的哪隻耳朵听去了,传到了国君耳中。
最终,沈潇的宏图大业才展开了一半,就被她兄长气急败坏、急匆匆地送到了大夏当细作。
若是成功了,于国家有益,不亏。
若是失败了,还铲除了这位公然觊觎他皇位的皇妹,更合他心意了。
而沈潇的下场,她们也都已经在大夏的那些传闻里听过了。
她化名姓“萧”,称自己叫萧莘。
她分明能有很好的未来,却因为幼时太过缺爱,而过于在乎那些不重要的、只会羁绊住人脚步的情感。
最后,死在了自己给自己营造的一场情爱之梦里。
执着沉溺于一场虚假的人,也终将溺亡其中。
而江伯作为那次“密谈”的共犯,自然也没能逃脱惩罚。
他甚至没来得及伤感这样一个好不容易的好主子就这样离开了,就又回到了从前的奴隶生活,甚至是被丢到了平民百姓家中,为他们当牛做马,被当做牲口一样非打即骂。在奴隶制度横行的南夷,这是相当常见的景象。
可江伯一把年纪了,扛得住各种毒药试药,却扛不住这种毒打。
有一次他终于受不住了,找机会从那户人家跑了出来。
——就像当初那个逃出宫的孩子一样。
他们的命运轨迹,在那一刻,竟然诡异地重迭在了一起。
江伯不敢停下来,他衣衫褴褛,一路乞讨着往北走,往边界之地走,隻想离南夷京都越远越好。
终有一日,他走岔了路,进了一片密林。
迷迷糊糊之间,因为实在太饿,又累得几乎要昏过去。
于是他摘了朵花往嘴里塞。
幸运的是,那是南夷密林,那朵花,是传说中的藤首草。
他活下来了。
不幸的是,藤首草不是这样用的。
他生吞神药,即便身体早就百毒不侵,那之后也发了二天的高热,期间一直神志不清,却还记得自己不能停下来,否则就会被人抓回去当奴隶。
他饿了就啃密林里的草根,渴了就爬去河边喝水,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最后走到一条河边。
抬头一看,分明是秋月时节,却满地桃树,漫山遍野的桃林。
那河里飘着数不清的桃花花瓣,衬得河水都清澈中透着几分粉嫩。
仿若仙境。
此地难进却易出,但凡进来过一次,不管有没有记住路线,都能十分神奇地进来第二次。
只是没有进来过的人,除非有熟人带路,否则很难见到这天上地下都难得一见的世外桃源。
从那以后,江伯就在此定居了下来。
他的身体足够健康,藤首草的药性无法发挥,于是填补了他另一个方面的缺陷——
它让江伯的年龄生长,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直到一年后,彻底暂停下来。
仿佛时间遗忘了他一般,连他两鬓斑白的头髮,也再没有长长过分毫。
分明还是人的模样,却不必再日日逐渐毛发指甲,也不必饮食,只要饮水就能活下去。
是人,又不像人。
多少世人追求的长生不老,就这样让他误打误撞地遇见了。
可这对于本来只求自由的他来说,却只是一种让他生不得死不能的惩罚。
旁人之蜜糖——他之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