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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届时若孟昭大人坚定站在製止这一方,可以将事情扩大化,请求出兵,请求外交商议,这个要求必然是不被准允的,以我对官员们的了解,多会推脱责任,正反两方在这个意见下会达成统一战线,指责孟昭将事情闹大,这种时候孟大人可以适当强硬些,用国威、领土、经济之类的大山压他们,将製止这项行为赋予更高的价值,这不只关乎几个商人的利益,还关乎整个西北的利益。到了这种时候,一般和稀泥的就要出来了。”
“开战肯定是不可能的,外交喊话也不是时候,必然需要派遣人先潜入渡什境内了解情况,最好的法子是兵不血刃地解决这件事。咱们最开始的设想便是将鬼将军这个难缠的任人物直接调离边境,届时让孟昭领了潜入探寻渡什境内问题的烫手差事,将解决这件事的权力握到她手中,到时候要怎么说怎么做,怎么利用西北官府的力量,不是就容易了吗?”
她的想法与傅雅仪的想法不谋而合。
西北官府靠不住,必须靠自己。
但是某些时候,西北官府又是另一张后盾,当渡什威胁到边境和平,也威胁到西北官府更大的利益时,便是他们露出爪牙之时。
她们若想和平解决这件事,必须要扼住最中间的喉口。
这个想法中最核心的人物是孟昭,中间的细节还需要洽谈,尚且不知孟昭愿不愿意陪她们演这么一场戏。
毕竟这是一件风险颇大的事,搞不好影响她前途,但若解决了,升官也是必然的。
孟昭在去年已经升了总都捕头,仅次于落北原岗太守之下,拥有了一定话语权,再往上升,前途不可限量。
“孟大人心思莫测,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按我们的计划走,”余姝提醒道。
傅雅仪眯着眼,笑了笑,“要是她不答应,就让初秋去和她说。”
十二月二十,长长的队伍终于回了落北原岗,此时入目所及,也早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那嶙峋的山,早已盖上白衣,那湍急的水,也成了坚固的冰,余姝她们走了一路,从夏装换回冬衣,外头的雪越靠近落北原岗便堆栈得越高,寒气逼人,两年前,余姝走的也是这条路,可她是跌跌撞撞爬过来的,那时她满怀痛苦与绝望,希望自己死得快一点,今年,她再重走这条路,竟然生出了一种终于回家了的感觉。
她趴在车窗边,瞧见了一颗被白雪覆盖的枯树时轻声对傅雅仪说:“夫人,我前两年被官差押送进落北原岗的时候也看到过这棵树,我那时候想这棵树实在很适合上吊,我很想吊死在这棵树上。”
傅雅仪也已经换上了雍容华贵的夹袄和狐裘,她手上捧着暖炉,正在瞧小几上头的文书。
越是靠近落北原岗要处理的事务就越多,前两日傅雅仪嫌念晰太吵,分了一半文书丢给林人音和魏语璇,让她们带着念晰去了后头的马车里处理,余姝则留在这里帮她处理另一半。
听了余姝的话,她倒是也没安慰什么,甚至头都没抬,隻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这棵树很漂亮,雪下面的露出的枯槁树干很漂亮,蜿蜒扭曲的纹路很漂亮。”余姝捧着脸笑道:“回了落北原岗也让人很开心。”
傅雅仪写字的手一顿,有一瞬间她其实想问一句,那你会决定一直留在落北原岗吗?
她会待在傅氏到什么时候。
以前的傅雅仪总觉得余姝是她掌心的小凤凰,她能够给她权力和地位,能够教会她拥有野心,可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代价是余姝这个人。
她要成为她的副手,成为她的接班人,傅雅仪有无数种法子锁住她,不让她离去。
可从江南回来之后,她心底便开始觉得,这隻被她养好的小凤凰,迟早有一天要离去,她会飞走。
傅雅仪当然可以禁锢着她,哪怕她挣扎地血肉模糊,只要人在这里就行了。
可是她不愿意。
强逼来的人,没什么意思。
她不会背叛她,却很有可能离开她。
这个可能傅雅仪能够忍受,却依旧会为此感到郁郁。
这种郁郁,不是出于担忧,不是出于保护,就是纯粹的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占有和掠夺被打破。
傅雅仪看着笔尖上的墨球落在宣纸间,到底还是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
克制与冷静才是傅雅仪的底色,这些一闪而过的阴郁能够极快被她压下,让她恢復如常,她并不打算将自己心底的任何想法宣之于口,露之于色,让人察觉。
如果余姝迟早有一天要走,那她在保证她安全的前提下,会放她走。
马车内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余姝却没有发现其中的不同,她隻以为是如同往常一般,傅雅仪懒得说话了,车内便陷入沉寂了。
傅雅仪的话实在是很少的,除非必要,她一般不说多余的废话,余姝已经习惯了在傅雅仪身边,想起说什么便叽叽喳喳说一阵,说完了就闭着嘴在沉默中继续做该做的事,傅雅仪对她说出口的话基本都会有响应,却也不会主动挑起话头。
马车很快进了落北原岗,穿过熟悉的大街小巷,到了傅宅门前。
春月大概早就接到了吩咐,早已领着下人在门前准备帮她们将行李卸下来。
她们离去了将近小半年,可傅宅里一如它过去的几年一般,无论有没有主人在,都会一如往常般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