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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人人称讚当今圣上贤德,无论他是不是真的为了权力诛杀了李氏一族,不管他有没有通敌叛国,他能够有这种名声起码还是有地方治理得不错的。
可她做为一个百姓依旧活得这样艰难。
这不是换哪一个皇帝的问题,是那把椅子只要在一天,她们这样的生活就很难改变的问题。
尤其是女人。
男人尚且可以做贩夫走卒,亦或者考取功名,天地之大若有心也能任他们而行。礼教与纲常却令女人连出门都难,一个女人的一生都被规定好,一眼看得见尽头,这是换一个皇帝就能改变的事吗?
换了这么多皇帝,她们依旧是这样的处境,甚至还愈演愈烈。
那时她躺在荒地中,抬眸看向天顶繁闹的星星,眸光轻闪,想通了一切,给自己选了一条艰难的路。
同年,她到了落北原岗,这个众所周知的苦寒之地,这个看着便不怎么安宁的地方。
傅雅仪曾经确实当过逃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不少,她这几年总在不同的身份之间转换,有的是身不由己,有的是她想自己体验,下九流的行当里她掺和过不少。
来到落北原岗的傅雅仪实际上想自己做点什么生意,可事实是女人在落北原岗身份地位极低,抛头露面更是罪大恶极,基本堵死了她全部的路,而在傅雅仪尚且没有找到破局之法,王家老爷先看上了她。
这一次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了,王家在落北原岗虽是商人却是武器商,官府那头的路很通达,王老爷一眼看上她想要娶她为妻,但实际上那时候他已经有了两个通房两个妾,娶她不过是觉得她长得好看又拿得出手。
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小小一个王家要捏死她也和捏死一隻蚂蚁一样。
所以傅雅仪干脆调查了整个王家上下,她找到了破局之法。
单身女人不准抛头露面,若是妇人掌管夫家产业却是可以的。
她并不是非常看得上王家的产业,所以傅氏基本全是她自己一手打拚而来。
王老爷本就不是个什么长命的模样,刚愎自用甚至不听大夫的意见,极其傲慢,傅雅仪冷眼旁观等他死。
她的心早就硬到了极致,为了她想得到的权势与力量什么抛弃不了,什么做不了?
有时候她都会问自己,当初凭借自己的能力真的不能跑吗?一个王家能够奈何得了她吗?
不过是场黑吃黑罢了。
王家以为抢到了一个漂亮的孤女,实际上却是引进了一条想要踩着他们上位的毒蛇。
傅雅仪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见完了世间百态,从天到地她经历过,从富到贫她也经历过,甚至从一无所有到半死不活她都经历过。
十八岁,她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并且走了下去。
她受不了龙椅上坐一个蠢货,她也受不了女人被一步步打压,她更受不了自己碌碌无为一世。
傅雅仪这个名字里的每一个字她都不曾辜负,她也不曾掩盖自己骨子里的桀骜不驯与傲慢。
她救了很多女人,却从来不是白救,她要她们成为傅氏下的每一片基业,她要她们放弃世俗给她们的所谓贤妻良母的至高头衔,如她一般离经叛道,拥有自己的价值,如她一般傲慢,对所谓的礼教不屑一顾。
她自己独自在落北原岗那么不同,被人诟病,那她就要有更多女人和她一般的不同,当人数越来越多,这种不同就会变成习以为常的“同”。
这一次,她走了十年,她成了整个西北最大的武器商人,她拥有了独立于夫家以外的资格,她能够用属于自己的姓氏告诉整个西北她的存在。
于是她遇见了余姝,这个几乎和她经历完全相同,眼底的倔强和野心同样蓬勃的人。
那时的傅雅仪漫不经心的想,她若是给余姝一个机会,她能不能爬上来呢?
事实证明,余姝做得很好,做得太好了,好到傅雅仪侧目,让她有了些期待,这会不会是那一个能完全理解自己的人,会不是是那一个能够一步步与她思想同频的人?
实在很庆幸,余姝还真是这个人。
头顶的烟火一片又一片炸开,傅雅仪偏头又看了余姝几眼,火光下她的眉眼都笼罩上了一片荧光,她也在静静看着她。
傅雅仪没有在她眼底找到对这个故事的同情,只能感受到她如有实质的愉悦。
“这么开心?”傅雅仪问道。
余姝侧脸靠在手臂上,笑得很灿烂,“是啊。”
“从此刻开始,我与夫人没有秘密。我是夫人的同伴,夫人也是我的同伴。”
不是下属与上司,那些亲密与亲昵也早已没有了教导的幌子。
余姝这一刻很清楚的明白,面前的女人是自己心爱的人,更是前行路上最好的同伴。
傅雅仪理解了她的目光和笑,没忍住也笑了出来。
她回头看头顶绚烂的流光,过了良久才轻轻说:“好。”
傅姐姐的过去。
(1)出自《诗序》
(2)出自《墨子》
三年
拥繁二十九年,落北原岗。
余姝自余宅内醒后便命人套了车出门。
宅子外头春光烂漫一片,今儿个是个好日子,月娘几人的老大姐杀猪坊在落北原岗开到了第十家分店,极其热闹。